说小话就说小话。
但你当着本人的面说,就有些不合适了。
况且,对方还是太守的女婿。
同为营陵一派,齐缨自然是要‘仗义执言’的:“那林家大郎身负重伤,何县丞也不过道听途说,既非亲眼所见,如何能断定姑爷伤了人?”
“卑职相信,姑爷绝非一言不合就动手的鲁莽之辈!”
谢蕴对上齐缨投来的灼灼目光:“……”
齐缨:“…………”
宁宪没听县丞的,也没去管齐缨所言,只重新望向少年郎:“以我对林公的了解,眼下秦胡来袭,不说北海郡境内,只怕青翼两州的粮价都要上涨,想让他捐出这五十石粮,并不容易。”
谢蕴没在这位宁令君眼里捕捉到一丝诘难,而对方讲话的口吻十分温缓,与其说是试探,更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既如此,谢蕴亦好言相告:“倒也不难,我说损坏道路得赔钱,不给钱,那给粮也行,反正他们辎车上就装着不少。”
“然后,林公就给了?!”县丞不敢置信。
“那倒没有。”谢蕴讲述得粮过程:“他先派健仆跟我谈,没谈拢;又让儿子跟我谈,他儿子不会说话,还啰嗦,我出了一拳,小的闭嘴后,老的就爽快多了,说给五十石粮,我想着能接受,就让他们卸粮走了。”
宁宪:“……”
齐缨:“……”
县丞:“!!!”
所以这粮,它还是抢来的!
“令君——”
县丞才张嘴,宁宪就已开口:“平昌林氏与营陵龚氏、临淄陈氏均为姻亲,崔青州的夫人,便是出自陈氏,小郎君今夜向林公索要粮食,林公当下是给了,却难保他不向龚陈两家说起此事。”
“令君是怕受我牵连?”谢蕴问。
宁宪却摇头:“城中米行大多为世家所设,他们欲离开平昌县,我是阻拦不住的,如今县衙所管粮仓中的存粮,也不过四五百石。”
这些世家逃离此地,定然会将存粮想办法都带走。
他们留给平昌县的只会是几座空宅。
然而,如今驻守在平昌县的兵卒两千有余,若营陵不能及时送来粮草,四五百石粮只怕撑不过十日。
十日之后,若秦胡不退,守城兵卒就得饿肚子。
当然。
也存在另一种结果。
城破人亡,自然也就不再饿肚子。
而四十石粮食,可以让这两千兵卒多吃一日的饱饭。
只是——
宁宪不能欺人年少懵懂就占了这四十石粮:“哪怕林公眼下不知小郎君的身份,来日必是瞒不住的,在营陵,使君还可为小郎君遮掩一二,若此事呈到州牧跟前,闹开了闹大了,为正军中法纪,崔州牧也需给平昌世家一个交代。”
“小谢郎君将这五十石粮如数奉还,此事才有回旋的余地。”
谢蕴接道:“其实,令君不与我说这些也没事。”
宁宪是清楚少年出身的。
当日,那位毕先生言辞间就有提及。
一个出身不显的年轻人,得此机遇已是难得,羽翼未丰前得罪世家没了名声,无异于自断仕途,便是在军中只怕也不会再受重用。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四十石粮,不如遣人运回林家祖宅。”
十几岁,正是好面子的年纪。
原以为少年会流露不悦,然而他话音才落,少年就点了头:“都听令君的。”
等宁宪带人离去,沈俨也来到谢蕴身边。
“当真要将这粮还回去?”
“还,必须还。”她都答应了。
谢蕴拢手望着巷口,心中亦觉稀奇——
除了江主任,还是第一次有人不顾及自身利益只为她着想。
她这是遇见了一个赤诚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