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双手拢袖,朝着城门张望许久,眼看日头高挂,终于不得不接受现实,来到马车旁,在江主任面前,她还替营陵四姓说了好话:“定是我要出行的消息没传到他们跟前。”
“谢郎可是有事知会那几位家主?”
江主任身边的小萝莉,跟着探出头来。
刘媣,是谢蕴主动要捎上的。
整日待在府里守孝,又没同龄姊妹陪伴,可不得把人守抑郁;再者,她这创业初期,最缺的,就是识文断字的帮手。
别说小萝莉,连江主任都被她哄去支援大平昌。
至于家里那群老弱妇孺,除了一个不放心江主任必要跟着的孙媪,这次谢蕴没带其他人。
“也没啥要事,就是想跟大家好好道个别。”
刘媣左手撩着竹帘,想了一想:“谢郎若疑虑他们不知情,不如叫阿大快马跑一趟。”
这个提议,是极好的。
只不过——
谢蕴:“就怕大家误会我的初心。”
江主任:“……”
谢蕴头上的雷锋帽,为她增添了几分憨直。
“那让阿大把话递到就回来。”刘媣瞧着马车外打扮朴素的谢蕴,心间不由得一软,流民也好,代太守也罢,谢郎还是那个谢郎,从来没变过:“谢郎的心意,诸公必然能明白。”
闻进倒是不想明白。
奈何,那位扒皮·代郡守没放过他。
榻前侍疾的闻家大公子,端着药碗冷笑:“他是嫌百金不够,所以,一次又一次寻着由头上门来。”
闻进头缠额带,早已怒不起来。
何曾想到,自己的计谋,竟为诸家招来一头饿狼。
懦弱,贪财,脸皮还足够厚!
如此贪得无厌的竖子,自然不可与之相谋。
但这样的人,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
他能对营陵世家予取予求,焉知来日不会对待青羊刘氏更甚?
毕竟青羊刘氏可是此子的岳家。
自家人——
当然更不需要客气!
闻进心神一敛,已有新的算计:“阿齐,你去,从我的私库取蜀锦两匹、绢二十匹,再加二十石粮食,让昭儿亲自给咱们新使君出发平昌的队伍送去。”
“父亲!”闻齐蹙眉,并不赞同这样的慷慨。
闻进轻笑,气色有所好转:“既已舍身饲虎,岂能半途而废?”
“我将这头幼虎的胃口喂得越大,将来青羊刘氏才会越头疼,一枚生出忤逆之心的棋子,足以扰乱青羊刘氏在北海郡的所有布局!”
所以,他不止自己送,又说服了另三家一起行动。
谢蕴收到营陵地头蛇们给她众筹的路费,再一次感受到诸公满满的诚意,俗话说得好,无功不受禄,所以,一开始她是拒绝的,但到最后,实在没架住闻公幼子的好言相劝。
“那我,就收下了?”
闻昭:微笑.jpg
后退半步,做出一个自便的手势。
谢蕴:(●’?’●)
“请公子转告令尊,待我返回营陵,必亲自登门道谢。”
闻昭:“………………”
谢蕴不是只顾自己享乐的领导。
当晚在驿站留宿,她就将几骟猪羊分了下去。
毕宜被任命为平昌城代县丞,此番与谢蕴等人同往,等郡兵扛走猪羊,他才提醒自家姑爷:“营陵四姓,只怕存了离间姑爷与刘氏之心。”
“不愧是先生,竟与我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谢蕴说着,取了两匹绢塞给老毕同志:“眼下不知其所图为何,唯有将计就计。”
毕宜抱住沉甸甸的绢布,眉眼间生出一缕郑重:“姑爷与四姓打交道,切忌托付真心。”
谢蕴又将一匹蜀锦放进毕宜怀里:“我读书不多,先生是知道的,到了平昌城,免不得需要先生替我应付城中士族豪强。”
谢蕴此行目的,毕宜是清楚的。
一座寺庙的建造工期,在人力与材料充足的情况下,少说也得大半年。
这期间,姑爷难免滞留平昌城。
自家姑爷行伍出身,论心眼,自然比不过那些人精。
毕宜也已知晓,他可以补这个平昌城县丞的空缺,姑爷出力良多,虽说眼下还是代县丞,昨日二爷将他唤了去,告知他,会尽快帮他‘转正’。
县丞,是县令佐官,品秩四百石。
不算多大的官。
然而——
对他这样的寒门子弟来说,已是一个求之难得的机会。
毕宜抱紧蜀锦,表达了自己愿为君分忧:“姑爷遇到难解之事,来县衙知会一声即可。”
少年闻言,真诚感慨:“我就知道,此行有先生,无忧矣!”
毕宜亦心生动容:“得姑爷信任,何其幸哉!”
这一场双向奔赴的交谈,在毕宜将三匹布搬进自己房间后画上句号。
抵达平昌县,是两日后的晌午。
这座被秦胡屠戮过的城池,已从萧条中逐渐恢复生气。
当初城门外的京观,也被清理干净。
入城后,三百郡兵驻扎去了原先县兵的营地。
谢蕴故地重游,来到县衙的后院,背手看着那片空荡荡的平地,不免触景伤情——她那点道德底线,全靠贫穷在苦苦支撑!
寺庙的选址,必须得经过严谨的实地考察。
谢蕴将江主任她们安置在驿馆,自己就带着沈小哥出门。
但她没出城,只在城里闲逛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