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胜国恩宠,难换其爱
作者:段可多   恶魔入职指南最新章节     
    “叫老子秦尚远。”

    那个男人一步步从寝殿的高台上走下来。

    李隆基双瞳颤动。

    十多年过去,这个男人还是以前那副模样。

    俊朗出尘,英姿勃发。

    比起从前那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只是留了些胡茬,显得硬朗、沧桑了不少。

    也对……算下来,他也才37岁。

    而自己,已经71岁了。

    男人的身后,一个身材玲珑窈窕的胡姬晃了出来。

    她獠牙明亮,双瞳暗红。

    李隆基只觉得她看着十分熟悉,却想不起到底在哪见过。

    “什么秦尚远?你是秦厌!”李隆基仓惶地后退,“你这张脸,朕一辈子都不会忘!”

    “秦厌就是秦尚远,秦尚远就是秦厌……”

    秦尚远低声念着,抓住李隆基的衣襟,将他提了起来。

    他红瞳盛怒,高举起不知从何而来的匕首。

    “你、你要做什么!”李隆基慌张地在空中乱抓,“龙武军何在!龙武军!陈玄礼!护驾!护驾!!!”

    “小满,”女人抓住了秦尚远的手,摇头,“帝王契。”

    秦尚远愣了愣。

    生吞怒火,最终手上的匕首化作一阵黄沙散去。

    “女天将……”李隆基也认出了那个女人。

    她也从当年那个少女变得更加成熟坚毅。

    眼底满是岁月的沉淀。

    “女天将!”李隆基随即求救,“救救朕!救救朕!”

    夏虎萌红瞳微缩,一脚将爬到脚边的李隆基踢开了。

    李隆基年老体衰的身子骨,在寝殿的地上接连打了好几个滚,再没力气爬起来。

    “芙罗拉,给他续命,别让他死了。”秦尚远冷冷地下令。

    “嘿嘿,没问题呀小满!”

    芙罗拉小鼻子微皱,看向李隆基,打了个响指。

    老皇帝身上的疼痛忽然奇迹般消失了。

    他惶恐地坐起来,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这三个人。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秦尚远上前一步,扯住他的领子,一字一句地说。

    “你的大唐盛世呢?你的后世美名呢?”

    “朕、朕要去亲讨安禄山!还大唐太平!”李隆基颤抖着吼。

    “你放你娘的屁!我草你妈了个臭杯的!”

    秦尚远破口大骂,抬手指着门外。

    “殿外九百骏马,几千禁军手里拿的不是兵器而是金银布帛,你就是这么去跟安禄山的二十万铁骑抗衡的么!”

    “那些平日养尊处优的皇子皇妃、公主皇孙、还有你的那些亲信官宦,也是要跟着你上战场的么!”

    李隆基怔怔听着,脸色越发苍白。

    “你让剑南道备物资,是准备逃去蜀州?你以为你藏在蜀州,安禄山就打不过来了对不对?”

    “这十多年你不理朝政,宠信安禄山任用李哥奴,最后走到了这一步……你捅了这么大篓子现在居然只想逃?”

    “你可知道,长安的百姓还没逃!前线的将士还在为大唐死守!”

    “不管怎么样!”李隆基面色惨白,却还是嘴硬,“朕功在千秋!朕开创了盛世!”

    “可你也亲手葬送了这番盛世。”

    “……”

    一阵激烈的争吵后,两边都安静了下来。

    寝殿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我告诉你,蜀州现在是老子的地盘,”秦尚远气得靠在巨大的殿柱上,“我想让你有多难过,你就有多难过。”

    “小满,就当朕求你,别这样……”

    李隆基信他的话,此刻终于有了些服软。

    他当然不会御驾亲征,但他真的会逃去蜀州。

    李白写:“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从古至今,蜀州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对每个朝代来说都是相对独立的地域。

    所以一直有“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未治”的说法。

    如今天下大乱,秦氏在蜀地的声望,或许真的比他李氏还高。

    殿外,秦罗烟闯了进来。

    “哥哥,封印还在,摩洛克的遗骸没有动静。”秦罗烟气息微喘。

    “写鹰书。”秦尚远说,“将封印记作红标。”

    “嗯。”秦罗烟点点头,随即转身出了寝殿。

    秦尚远静静盯着这个老头。

    天下大乱,李隆基民心尽失。

    百姓的敬畏和惶恐不再赋予这位人皇,他身上汇集的“帝威”,也在逐渐衰弱。

    帝威是除芙罗拉的封印之外,镇压魔骸的重要条件。

    若是真的没了帝威,不知道芙罗拉的封印还能不能维持。

    芙罗拉说没问题,但秦尚远的记忆告诉自己,有问题。

    不然封印摩洛克遗骸的塟魔之井,为什么会在都容市?

    记忆融合后,秦厌就再没有出现过。

    秦尚远在一千年前的长安生活了十多年。

    直到现在,他已经有些开始怀疑起“秦尚远”这个身份。

    而恍惚觉得自己变成了秦厌。

    虽然秦厌是他这段历史中的记忆,但他沉沦在这段记忆中太久了。

    17年。

    一张面具戴了这么久,也会很难再取下来。

    而圣女……似乎已经完全接受了秦罗烟的记忆,属于圣女的记忆,似乎消失了。

    因为这十年,秦罗烟一直叫自己“哥哥”。

    圣女心存芥蒂,是不会这么叫自己的。

    秦尚远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或许只有等到从这段历史中抽身,回到一千年后才行了。

    “小满,朕求你了……”

    李隆基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现在只害怕安禄山即将踏向长安的铁骑。

    小心翼翼去扯秦尚远的衣袖。

    “怎么办?小满?”芙罗拉看向他。

    夏虎萌也静静地等待他这位寺卿的决断。

    秦尚远眼角抽动了片刻。

    他捡起李隆基滚落在地上的帽子,扔到这个披头散发的老皇帝怀里。

    “李隆基,你滚吧。”秦尚远低声说。

    李隆基愣了片刻,随即仓惶地戴上了帽子,整理着呼吸。

    “滚去蜀州,滚去成都。”

    秦尚远一字一句。

    “我要你亲眼看着,要你亲眼见证,这破碎的河山是怎么收复的。”

    “真正伟大的,不是皇帝,不是你这个统治者。”

    “真正伟大的,是这片土地上的百姓。”

    李隆基低头不住地颤抖。

    他忽然想起了十七年前的上元节,秦厌在含元殿前对他说的那句话。

    那时候的长安,还是歌舞升平,万国来朝。

    秦厌说:“秦夏两家,守的不是你李家的天下,而是百姓的天下。”

    他那时候并不懂,觉得秦厌很荒唐。

    可现在,他好像懂了。

    三个人默不作声,转身离去。

    李隆基愣了愣:“你、你就这么走了?”

    秦尚远果真顿了下:“玉奴在哪。”

    听到这个问题,李隆基不知是释然还是自嘲,忽然笑了。

    “在后面一个殿里,朕打算天发亮就走,就把她从兴庆宫接过来了。”

    李隆基苍老的脸上一阵失意。

    “她知道明天要走,她在想着一个人。”

    秦尚远回头,默默看向这个低着头的老皇帝。

    “朕看出来了,她想的人是你。”

    “知道了。”

    “你去找她吧。跟十七年前一样。”

    “嗯。”

    “十七年啊……”李隆基忽然哀叹,“十七年过去了,她爱的人,还是你。”

    “……”

    “朕以为将她纳为妃子,就能羞辱于你。”

    “……”

    “可这十七年,无论朕付出多少的宠爱,朕都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那天在长生殿下……她向朕表白,可朕与她对视时,又看到了。”

    “那影子虽然模糊,但朕知道,就是你。”

    “……”

    “朕听宫人说,几年前她出宫时画了一幅画,稚子纸鸢图。”

    “那画上的孩子,是她和你吧?”

    “……”

    “思愁夜难尽,君心住我心。小别余生恨,满城燕飞惊。”

    李隆基念出了那首题诗,叹息着笑了。

    “思君小满,好一首相思的藏头诗啊……”

    “难怪那次她那么乖,只到第二天,就主动向朕低头了。”

    李隆基仰头,看向烛火幽幽照亮的穹顶。

    “原来她不惜忤逆朕,只是为了暂出宫闱,画下这么一幅画。”

    长久的沉默。

    只剩下李隆基的呼吸声。

    “秦厌!”李隆基对着早就空掉的大殿喊,“秦尚远!”

    陈玄礼带着龙武军甲士涌了进来。

    却只看见这位老皇帝席地独坐,失魂落魄地笑。

    “朕明白了……哈哈哈……朕明白了!”

    “纵使是一国之君的盛宠,也买不来一个人的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