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王月走后,林玉芳这才询问冯娟:“冯阿姨,你找我有什么事呀?”
林玉芳家也在二号胡同,住在秦铮家隔壁,孙兰在左,她家在右,之前冯娟住秦铮那儿的时候,两人没少打交道,关系处的还不错。
冯娟看了一眼王月已经走远的背影,不好意思的朝她笑笑:“确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寻个托词。那个王嫂子,我才刚跟她认识,她就跟我说一些家庭矛盾的事,叫我接话也不是,不接话也不是,搞得特别尴尬。”
林玉芳也知道王月。
毕竟是梁师长家的亲家嘛,全家属院里就没几个不知道的。
林玉芳对王月的感观有点复杂,对方名声很好,是家属院里出了名的好婆婆,但林玉芳每次看见她,都觉得不得劲。
她总是在外宣扬自己对儿媳妇多好多好,而她儿媳妇却不领情云云。
被她的好一衬,她儿媳妇已经成了作天作地的代名词了。搞得现在但凡有谁提起崔雪枝,旁人都连连摇头,说她不懂事,不知恩。
林玉芳就觉得奇怪。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谁家好婆婆整天在外面说自个儿媳妇的坏话?
但她该做的事情又确实做的到位,放眼全家属院,真没哪个婆婆像他对儿媳妇那么好的,又洗衣服又做饭的,事事以儿媳妇为先,当得起好婆婆的称赞。
所以就很矛盾。
反正,林玉芳看不懂她。
林玉芳便说:“冯阿姨,王婶子就这样,家里的事,见了谁都能说两句,您要是不想说话,听着就行了。”
冯娟‘嗯’了一声。
林玉芳还要出去办事,聊了两句,就告别分开了。
冯娟继续往回走,她提着半个猪头走在路上,别提有多引人瞩目了。
没走几步,路过小广场,又有相熟的军嫂上前同她打招呼。
小广场上的人不少,她们在这儿闲聊说话,三聊两不聊的,旁人也探头过来听一听。
家属院的消息传得快,不到半天的工夫,何营长的丈母娘来驻地照顾他怀孕媳妇儿的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家属院。
*
云乔孕吐比较严重,卫生室的消毒水味对她来说也比较呛鼻子,为了缓解不适,云乔吃完的橘子皮都没有扔,放在窗台上晒干,随身带着,每次感觉想吐了,就拿起橘子皮放在鼻子底下猛嗅一口。
橘子皮的味道提神醒脑,能缓解干呕不适的症状,云乔每次难受的时候,闻一闻都会感觉好很多。
高倩生理期肚子疼,从家里拿了包红糖过来,冲红糖水喝。
她冲了一杯红糖水,问云乔喝不喝?
云乔摆摆手。
红糖是活血的,孕早期不能喝。
高倩连忙道歉:“哎呦,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秦医生你见谅。”
云乔淡淡一笑:“’没事。”
高倩又去问安小梅:“小梅,你喝不喝红糖水?”
安小梅无精打采的趴药房的窗口上,闻言无力的摆了摆手:“谢谢小高姐,我不想喝。”
“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你今天的状态,比我这个生理期的人还差?”高倩抬起手,担忧的摸了摸安小梅的额头:“摸着不烫,也没发烧呀。”
安小梅摇摇头:“小高姐,我没事,我就是今天心情不好心。”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高倩关切的问道。
安小梅再次摇头,眼神有些落寂:“小高姐,你别问了,我不想说。”
“好好好,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不问了。”高倩说着,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块糖,塞到她手里:“吃块糖甜甜嘴,心情就好了。”
“谢谢小高姐。”安小梅嘴角勉强扯出一抹弧度,配合的笑了笑。
高倩捧着杯子坐到云乔的对面,笑道:“秦医生,我听说你妈妈昨天来了?”
云乔点点头:“对。她有点不放心我,所以亲自来照顾我。”
“挺好的。等你月份再大一点,身子笨重,家里很多活都做不了了,再加上孩子刚出生,也需要人一刻不离眼的看着,这时候能有家里人过来搭把手,日子能好过很多。”高倩羡慕的说道:“你妈妈对你真好。”
提起冯娟,云乔脸上露出笑容,“是,我妈妈对我特别好。”
此时,对云乔特别好的冯娟正在秦铮家里卤猪头。
云乔家没厢房,厨房是直接从堂屋里隔出来的,地方比较狭窄,锅灶也小,不如秦铮分配那个院子里的厨房大。
另一个原因是卤肉,味道重,油烟气也重,她怕云乔下班回来,闻不惯这个味道,到时候再吐,所以找了人,去团里跟秦铮要来了家里的钥匙,开门进去借用厨房用来卤猪头肉。
秦铮很少下厨,厨房里虽然不脏,但东西上都落了一层薄灰,冯娟便先打湿了抹布,将厨房里收拾干净,这才开始处理猪头。
处理猪头,首先得把猪头上残留的猪毛处理干净。
时下的熟食店,处理猪毛一般都是用沥青和松香,混在一起熬化,直接倒在有猪毛的位置,随后浸到凉水里冷却,之后直接用手掀开沥青,猪毛也会连带着一块被拔下。
这样处理猪毛很方便也快,但冯娟总觉得这样不安全。
沥青的味道那么难闻,还是化工产品,直接用到吃的东西上面,难保不会有什么有害物质残留,外边的人她管不了,但在家卤肉,她宁愿麻烦一点,所以她用的灶上烧红的铁棍,一点点把猪皮上的毛烫干净。
烫过的猪皮呈现出焦黑色,冯娟拿菜刀一点点把上面的黑色刮干净。
就在冯娟蹲在厨房门口处理猪毛的时候,住在隔壁的孙兰敲门走了进来,朝着冯娟笑道:“婶子,你可算是回来了,一别半年没见,我还怪想你的。这段时间,您身体还好吧。”
“我身体挺好的。”冯娟看了她一眼,问道:“今天星期一,你没去上班?”
孙兰尴尬的笑了笑:“嗐,年前天冷,我生了大半个月的病,请假没去上班,岗位就被人给顶了。”
“那可真遗憾。”冯娟随口安慰她两句:“不过也没事,你年轻,还有时间等安置办给安置旁的工作。”
孙兰勉强笑笑,没接话。
现在的工作可不好安排,她又是无故旷工被开除,在安置办是挂了名的,再想让安置办给她安排别的工作,难。
孙兰不想跟冯娟聊这个,直接转移话题:“婶子,我听说云乔怀孕了?你是来照顾她的?”
“是啊。”冯娟点点头,低头刮猪毛。
孙兰没话找话:“婶子,你对云乔真好。云乔有福气,摊上你这么好的母亲。现在肯住在女婿家里照顾闺女的 娘家妈可不多见。”
冯娟平静的说道:“我就云乔一个女儿,我不对她好对谁好。”
猪毛刮干净,冯娟起身接水,扭头对孙兰说:“你让让,血水别溅在你身上了。”
孙兰赶紧往后躲开。
冯娟用清水把猪头冲洗干净,提着进屋,放到案板上切开,随后放入锅中准备焯水。
孙兰主动说道:“婶子,我帮您烧火。”
冯娟见孙兰已经坐到了灶前,只好点了点头:“好,谢谢你。”
“婶子,邻居邻居的,您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孙兰点了张旧报纸引火,轻车熟路的把柴火引着了。柴火引着,之后就好办了,只需要看着,发现火小了往里添柴就可以了。
等待水开的过程中,孙兰试探着说道:“婶子,你看云乔都结婚怀孕有了孩子,秦铮这个 当哥哥的,婚姻大事是不是也该有着落了?”
冯娟掀起眼帘,瞥了孙兰一眼。
她这是什么意思?
说云乔就说云乔,好端端的突然提起秦铮的婚姻大事干什么?
联想到一年前,孙兰三番五次试图撮合她侄女跟秦铮相亲的事儿,冯娟的心里便有些不高兴。
难道她还不死心?
想继续撮合她侄女跟秦铮在一起?
冯娟瞥了孙兰一眼,直言说道:“秦铮有主见,他的婚事用不着旁人操心,他自有打算。”
潜台词:自然也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多管闲事。
孙兰听懂了冯娟话里的意思,脸色有点挂不住。
她讪讪的解释道:“我,我这不是关心秦团长嘛。眼瞅着秦团长都三十多了还不结婚,这要是被剩下了可怎么办?婶子,你也劝劝秦团长,找对象别太挑了,找个差不多的就得了。不然挑来挑去年纪越来越大,再好的条件也得抓瞎。”
孙兰名义上打着关心的旗号,实际上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秦铮找对象太挑剔,再这样下去将来肯定会被剩下,只能打光棍。
冯娟闻言心里很不高兴,板着脸说:“关心就免了,你还是先操心操心你自己以后的工作吧。铁饭碗铁饭碗,端上就能吃一辈子,结果你这铁饭碗都能让人给顶岗,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因为偷懒丢掉工作,孙兰心里是又难受又觉得丢人,所以旁人问,她都是说被人顶岗了,甭管大家心里想的什么,至少表面上大家都是同情她的。
现在被冯娟这么直白的指出来问题,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她肯定是干什么坏事了,不然怎么会被单位开掉?
听冯娟这么说,孙兰顿时觉得难堪极了:“婶子,你这话说的真是难听,本来工作没了就难受,你还这么说话……”
“忠言一向逆耳。你要是不爱听,我给你道歉就是。”冯娟随口一说,也没有真向孙兰道歉的意思。
孙兰也看出来了,嘴唇动了动,到底什么话都没说。
恰逢锅里水烧开,冯娟便站起身,拿起大铁勺,开始从锅里往外撇浮沫。
孙兰局促的坐了一会儿,冯娟没再理会她,她觉得没趣,起身往外走,找了个借口:“我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小孩儿的脏衣服没洗。婶子,你忙吧,我回去洗衣服了。”
冯娟闻言‘嗯’了一声,头也没抬,垂着眼,专心往外撇沫子。
见冯娟不说话,孙兰憋着气,默默离开了厨房。
冯娟用余光瞥了一眼孙兰的背影,心里冷哼一声,她就知道孙兰突然上门没安好心思。 这个人功利心太强,干什么事情都抱有目的。瞧着挺热心肠,但一看占不到好处,多一分钟都待不住。
为了避免再来人打扰,冯娟干脆把外院的门给关上了,并从里面闩上了门。
猪头焯好水,冯娟把它捞到大盆里,用温水将猪头表面的浮沫清洗干净,控干水分。
大铁锅重新刷干净,灶上添柴,小火将铁锅内的水分烧干,先炒糖色,不用放油,直接加入冰糖和少量的水,小火将冰糖炒至融化,待冰糖变色变成枣红色,且开始冒大泡时,往里倒入半碗开水,熬制粘稠,糖色就炒好了。
将炒好的糖色盛到小碗里备用,重新洗锅烧干水分,往里倒入一些猪油,再依次 往里加入姜片、葱段、各种香料以及干辣椒炒香,紧接着便可倒入开水、酱油、糖色、白酒以及盐调味,待到大火煮开,香料的味道慢慢的就会融入到卤水之中,这时候,就可以把焯好水的猪头放到卤水里了。
之后就没什么事儿了,坐在灶间慢慢添柴,用小火煮一个多小时就可以等着出锅了。
等了一个多小时,空气中的肉香味越来越浓,冯娟掀开锅盖,伴随着升腾的白色水蒸气,一股浓郁的香味也随之扑鼻而来。
她拿着筷子往猪头里戳了一下,猪头肉已经煮的软烂,无需用力,轻轻一戳就戳透了。
冯娟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将猪头肉捞出来放在干净的菜盆子里,准备晾凉后再切片。随后她将厨房的窗户打开,让屋子里的肉味散出去,以免太浓郁的肉味把云乔熏吐。
云乔孕吐严重,一点异味都能让她难受好半天。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冯娟在心里嘀咕了一声,心想:这又是谁啊?
她走向门口,一边把门闩打开,一边问道:“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