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看热闹的嫂子闻言,回头看了她们俩一眼,见是熟人,主动给她们解惑道:“上午是梁茵跟姓刘的泼妇吵架,现在是梁茵单方面跟崔雪枝婆婆吵,崔雪枝婆婆受不住骂,闹着要上吊呢。”
“嗯?”云乔有点看不懂了:“不是,她儿媳妇和刚出生的孙女还在医院的重症室抢救,结果她现在因为被人骂了两句,就闹着要上吊?还嫌事情不够乱吗?不管怎么说,好歹忍一忍,忍到大人小孩脱离生病危险吧?”
“装的吧。以前家属院的人都觉得她是个好婆婆,反倒觉得崔同志总作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现在想想,也有可能是因为她会装,崔同志心眼少,玩不过她。”高倩没好气的说道:“要我说,因为她疏忽大意,害的崔同志年纪轻轻就被切了子宫,崔同志表姐只是骂她两句都是轻的。”
周围的人也纷纷附和。
“就是,哪有这样当人婆婆的......”
“儿媳妇和孙女还在医院躺着呢,还有心思在这闹来闹去,寻死觅活的。”
“也不能这么说吧,人家以前做的挺好的,任劳任怨的,这次只是个意外。”
周围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就在这时,得知消息后匆匆从医院赶过来的董定邦,拨开人群挤了进去,先是低声劝哄他母亲王月,让她先别哭了,又扭头跟梁茵道歉,
梁茵不接受,他又转身跟周围看热闹的众人道歉,想让人散了。
他愁眉苦脸,看向梁茵的眼神里带着哀求的意味,“表姐,对不起,这事全是我和我妈的错,但是……咱能不能回家去说?这是家务事,就别……别让邻居们看笑话了。”
梁茵不说话。
王月扯着董定邦的袖子哭道:“定邦啊,妈有错,妈认,我也跟小梁说了,说等雪枝出院了,不管雪枝想怎么惩罚我我都没二话。可小梁是怎么说的?她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说我就是死了也弥补不了对雪枝的伤害。我好歹也算是她的长辈,叫她这样指着鼻子骂,我真是恨不得立时就死在这里。”
梁茵闻言,忍不住冷笑一声,看向王月的眼神里带着轻蔑,大有一种‘你装!你再接着装!我看着你装!’的意思。
梁茵的冷笑让董定邦压力倍增。
崔雪枝出事,最不满意的其实是崔婧和梁师长,他们不止是崔雪枝的姑姑姑父,还是给崔雪枝牵线保媒的媒人,结果千挑万选的侄女婿靠不住,竟然让崔雪枝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
他们当然是愤怒的。但碍于名声,不好直接出手,以免被人说嘴,便派出梁茵来做这个话事人,替他们发言。
梁茵知道自己的作用,董定邦当然也知道。
这件事如果不能圆满的处理好,他的仕途也算是走到头了。
董定邦被王月哭的一个头两个大,耐着性子劝道:“妈,别说什么死不死的。你还年轻,还得帮我们看孩子呢。过几天孩子从医院里回来,还得仰仗你帮我们照顾呢,我跟雪枝都没照顾孩子的经验,你要是不管不顾撒手走了,我们可怎么办?”
听到董定邦的话,王月哭声顿了一下,随即又低声抽泣哭了起来,“儿啊,你愿意让娘给你看孩子,娘心里自然是一百个一千个愿意,只是娘怕雪枝不愿意。这次的事,虽然不是我所愿,但到底是因为我疏忽,才害的雪枝遭了这么大的罪,她还会愿意让我看孩子吗?”
“会的,雪枝虽然比较任性,但总体还算通情达理,只要我们好好跟她说,她会同意的。”董定邦说道:“再说了,您不在这里帮我们看孩子,还有谁能帮我们?”
王月迟疑的点点头:“那,那娘听你的。”
梁茵冷着脸打断他的话,“你们母子俩甭在这自说自话恶心人了,真当我们雪枝没有娘家人了?没了你娘,就没人看孩子了?”
梁茵指着王月,说道:“王阿姨,你也别觉得委屈,我家雪枝性子直,看不透你的歪拐心眼儿,你儿子又被你拿捏的死死,看不出你的问题,但是群众的眼神总归是雪亮的。我家雪枝现在还在医院重症监护室里躺着生死未卜,铁一样的事实摆在面前,这就是你磋磨儿媳妇的证据,你休想再抵赖。”
王月脸色瞬间就变了,立马嚎啕大哭起来:“冤枉啊!她表姐,你说话得负责任,我什么时候磋磨儿媳妇了?自打雪枝跟我家定邦结婚,我一天天的跟个保姆似的,跟在雪枝后头,给她洗衣做饭,伺候她吃伺候他穿,一点家务活都没叫她沾过手,我这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怎么能因为我一时的疏忽,就把屎盆子全都往我头上扣?”
“我活了五十多岁,从来没有听谁说过我一句不好,你要是这样颠倒黑白,往我身上泼脏水,那我真是没法活了。”
“活不下去就去死,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你儿子愿意被你拿捏是他眼盲心瞎,但你别想拿捏我们。”梁茵怒声呵斥道,“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们,雪枝我们家自己照顾,不需要你们假惺惺地在这里演戏唱双簧!至于孩子,更不需要你来看!你以后离我妹妹远点!”
说完,梁茵转身就走。
“表姐,表姐……你听我解说,我妈没有拿捏你们的意思,她只是觉得委屈……”董定邦赶紧追上去,试图解释。
梁茵很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我表妹年纪轻轻身体毁了,都还没说自己委屈呢,你妈好胳膊好腿好身体的,她有什么好委屈的?”
董定邦闻言,很是无奈:“表姐,有话好好说,咱能不能不带着情绪说话吗?”
梁茵说道:“你把你妈送走!送回老家去。等她走了,自然就可以好好说话了。”
董定邦为难:“你……表姐,你提这样的要求,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只是让她回老家就为难你了?那你们母子俩为难雪枝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她肚子里还怀着你们老董家的孩子呢?”梁茵义愤填膺的说道:“平时耍点小手段让雪枝难受就算了,昨天下这么大的雨,你妈怎么忍心让雪枝一个人冒着雨出去上厕所的?”
董定邦解释道:“表姐,昨天的事我已经跟你解释过很多次了,真的是意外,我妈当时在厨房里做饭,她也没想到雪枝会冒着雨去公共厕所方便。”
“行,你说她一个人出门是意外,那痰盂呢?”梁茵质问道:“雪枝跟我说,她晚上起夜都是在屋里的痰盂里解决,昨天下雨,她问你妈要了好几次痰盂,说想放在屋里,在屋里解决上厕所的事,但你妈故意不理她,也不告诉她痰盂放哪里了,她到处找找不到痰盂,被憋得没办法了,才出去上的厕所。这你怎么解释?”
“这……这……”董定邦一时语塞。
王月哭着指天发誓:“没有!绝对没有!我发誓,她绝对没问我!她要是问我,我怎么可能不理她?她怀的是我家定邦第一个孩子呀?我就是个坏蛋,我也不能害我自己的亲孙女呀!”
王月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董定邦的心顿时就软了,祈求的看向梁茵:“表姐,您别再逼我妈了,我妈都这么大年纪了,她能说谎吗?”
“那你意思是,雪枝说谎?”梁茵气的一巴掌扇在董定邦脸上:“姓董的,你没良心!雪枝拼了命给你生孩子,肚子上挨了一刀,现在还躺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来,结果你现在说这种话!”
“我们全家真是都瞎了眼了,让雪枝嫁给你这么个眼里只有妈的糊涂蛋!”
董定邦捂着脸,有些发懵的看着梁茵。
他没想到梁茵竟然会动手打他,更没想到梁茵会用‘没良心’这样的词语形容他。
他一直觉得自己做丈夫做的还算不错,崔雪枝嫁给她之后,不说养尊处优,起码也可以称得上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家务他母亲全包,有时候他也会帮忙打扫卫生,她脚肿,他也会主动帮她打洗脚水,帮她按摩。她任性,该吃饭的时候不吃饭非要吃葡萄,明明不做家务却偏要花两百多块钱购置洗衣机,他明知是不合理的要求,但也满足她了。
甚至,她一直恶意揣测他母亲的用意,对他母亲出言不逊,他也包容她了,没跟她计较过。
除了最后临产时发生的意外,他真的不知道崔雪枝还有什么不如意的,以至于让她表姐梁茵用到‘没良心’三个字来形容他。
董定邦委屈,更多的是心寒。
你崔雪枝的心难道是用石头做的吗?这都捂不热?
董定邦失魂落魄,整个人呆呆的没有反应。
而王月看到儿子被打,顿时哭的更大声了,她扑到董定邦面前,像是老母鸡护崽子一样,张开双手护住董定邦,并用喷怒的眼神怒视着梁茵:“有话好好说,你怎么能打人呐?就算你是梁师长闺女,你也不能打人吧!”
潜台词好像在说梁茵仗着梁师长的身份仗势欺人。
梁茵没理王月,目光定定的盯着董定邦,问他:“董定邦,我打你,你觉得冤枉吗?”
董定邦没说话,但眼里流露出的一丝委屈之色,显然表明了他的态度。
梁茵看着眼前的这对母子,只觉得无比的失望。
家里为崔雪枝千挑万选的丈夫,最终还是看走了眼。
她冷笑一声:“好,好极了。我妹妹九死一生都换不来你们的一丝悔改之心,我真替她感到不值。”
说完,梁茵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董定邦站在原地,他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梁茵了,他也没怎么,梁茵为什么又生气了?
梁茵打他,他不能还手,难道连委屈都不能委屈吗?
梁茵走后,围在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去。
“儿啊,娘不让你为难,既然……容不下我,改明儿我就回老家去......”王月苦着脸,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拉着董定邦的胳膊,哽咽道:“左右我生了你和你弟弟你俩孩子,以后我就在老家跟着你弟弟过活,保准到死都不再出现在你媳妇面前,叫她觉得烦心。”
“娘,你说这话真是剜我的心。”董定邦闻言心里难受极了。
他父亲早逝,他娘一个寡妇,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将他培养成军官干部,结果他现在结了婚,还让他娘看儿媳妇的脸色过活……
想到这儿,他有些埋怨崔雪枝。
明明是她自己一不小心滑倒的,怎么她娘家人人都觉得是他娘害的?
他娘就算疏忽大意了些,不该放崔雪枝一个人出去,也不至于被一个小辈指着鼻子喊打喊杀吧?
说到底,她崔雪枝和她梁家人就是觉得他娘是农村来的,看不起他娘!
董定邦坚定起来,握住王月的手腕,说道:“娘,你放心,有我在,没人能赶你走。”
“儿啊,娘知道你孝顺,但娘不能因为自己影响你跟雪枝的感情。”王月哭道:“雪枝显然是已经怪罪上娘了,娘再留在这儿,你跟雪枝的婚姻,怕是要走不下去了……”
“娘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和雪枝离婚。”
董定邦听到母亲这样说,内心不免更加的愧疚。
他深知母亲独自将他拉扯大的不易,有心想安抚母亲,但和崔雪枝的婚姻……并不单单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还牵扯到一个年幼的婴儿和他的前途。
起码现在,他还从来没有动过要和崔雪枝离婚念头。
董定邦沉默下来。
王月觑了董定邦一眼,心里也明白了。
她抬手抹了抹眼泪:“定邦,娘知道你为难,所以就不留在这里给你添乱了。改明儿你给你弟弟发个电报,让他来接我走吧,我回老家去。”
董定邦没说应也没说不应,只道:“娘,这事儿我会处理好的,你别担心。”
王月勉强扯了扯唇:“嗯,娘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