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越下越大,一阵风吹过来,雨丝被吹斜,落在两人的腿上,打湿了裤脚,衣服贴在身上凉凉的,却抵不住胸腔里的火车。
秦铮竭力的抑制住自己内心激动的心情,撑着伞,将伞面往严静宛的方向靠了靠,说道:“起风了,外面有点凉。走吧,我送你回去。”
“嗯。”严静宛点点头。
营地并不大,周围都是住着人的帐篷,秦铮克制着想去牵住严静宛手的冲动,将伞又往她的方向倾了倾。
严静宛抬头看了一眼,看到大雨淋湿了秦铮的半边肩膀。
便往他的旁边靠了靠,说:“秦铮,你不用把伞往我这边倾得太厉害,我离你近一点就好了,这把伞能遮住我们两个。”
秦铮弯起嘴角,点头应下:“好。”
他撑着伞让它持平,心里甜滋滋的。
借着同撑一把伞的便利,两人肩膀挨着肩膀,紧紧靠在一起往回走。
秦铮送严静宛回她住的帐篷,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对严静宛说道:“进去吧。伞我先带走了,明天早上再给你送来。”
严静宛摇头说:“不用送了,这伞是吃饭前李金牛同志刚给我的,本来就是你们团里的伞。”
“行,那我就不送回来了。”秦铮说道:“明后两天还会继续下雨,你刚康复,身子骨还很虚,这两天就待在帐篷里,别出门了,午饭我给你送来。”
“不用,别麻烦了。”严静宛拒绝道:“你自己还得忙着救灾,我帮不上你的忙就算了,不能再给你拖后腿了。你忙你的,不用特地顾着我,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严静宛为他着想是好意,秦铮便没有强求,点点头,说道:“行。不过明天一早我还是把伞给你送过来吧,不然你没有伞,出去打饭还得淋雨。”
秦铮一片好意,严静宛也没说拒绝的话。
“好。”
彼此互相关心,感情才会越来越好。
秦铮伸手握住严静宛的手,眷恋的在她的掌心上捏了捏,怕被人看见,一触即分。
“回去之后,我想想结婚报告该怎么写,等这边的事情结束,我就给领导递交申请。”
秦铮有些患得患失,说完又补了一句,好似在确认她的心意:“你想清楚,等结婚报告交上去,就不能后悔了。”
严静宛笑了笑:“秦铮,你别担心。结婚的事情我想的很清楚,不会后悔。只是一辈子太长,我不能保证将来。”
一辈子那样长,谁又能保证能跟谁一辈子走到底。
“没关系,我好好对你,争取让你这辈子都不会后悔今天的这个决定。”秦铮朝她笑。
严静宛也笑:“那你可要记住自己说过的话,将来你要是敢对我不好,我一定不会轻易的饶恕你。”
秦铮点头,“放心。”又催促她:“进去吧,外面风大雨大,一会儿裤腿全都淋湿了。”
“好,你也早点回去。”
两人虽然嘴上没说,实际上都有些依依不舍。
严静宛回了帐篷,秦铮也转身离开。
帐篷里住的人多,天黑后依旧热闹非凡,三三两两的人凑在一块说话,叽叽喳喳仿佛小鸟开会,严静宛没有要凑热闹的意思。
马灯昏暗,她撑开被子,在被子的遮掩下脱掉湿了半截的裤子,换了条干净的。
沈蓉又凑过来跟她道歉,严静宛没理,躺在床上翻了个身,背对她闭上了眼睛。
翌日清晨,严静宛被周围的喧闹声吵醒。
一个帐篷里住的人太多就是这点不好,睡不了自然醒。一个人有点动静不明显,但是两个人,三个人……即便每个人都轻手轻脚的,这么多人发出的动静加起来,也是很吵的。
严静宛被吵醒也没有再睡,起床用水壶里的水刷牙漱口,又倒出很少的水出来洗手洗脸。
她用水很节约,因为现在营地里干净的饮用水很少,都是过滤后又烧开才能用,每个人能分到的水有限,容不得任何的浪费。
外面虽然到处都是水,但那些水都不能喝,她们文工团之前之所以会爆发出血热,就是因为饮用了不干净的水导致的。
经过这样惨痛的教训,严静宛自然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帐篷里进进出出,已经有人去食堂打饭回来。
严静宛等着秦铮给她送伞来,怕出去的时候刚好跟他错过,反正早上刚醒肚子不太饿,晚一会儿吃饭无所谓。
不远处的沈蓉悄悄看了她一眼,主动上前,说道:“静宛,我现在要去食堂打饭,需要我帮你一并打来吗?”
听出沈蓉的声音,严静宛头也没抬,直接冷声拒绝:“不用。”
沈蓉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旁人拉走,严静宛听见那人劝沈蓉:“她都不理你,你还一个劲的讨好她干嘛?”
沈蓉声音很轻,语气里带着歉意:“这次的事是我对不起她,她生气,不想理我是能理解的,我们是朋友,我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到我们之间的感情,所以还是想争取她的的原谅。”
“什么朋友,也就你把她当朋友!这次又不关你的事,那是大伙儿一块举手表决通过的决定,偏她小心眼儿,不仅跟你绝了叫,还连周团长都一块给记恨上了。”
“别说了。”沈蓉劝道:“她贡献出来的药,结果自己一颗没吃上,她生气是应该的。”
两人边说边出了帐篷,严静宛淡淡瞥了一眼,眼里没什么情绪。
她已经在考虑怎么离开文工团了,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关注这些勾心斗角的小心思。
她不讨厌跳舞,但要说多热爱,倒也没有。
她之所以拼了命的练舞,一步一步走到首席的位置,主要是为了压倒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她后妈为她‘妹妹’规划好了人生的康庄大道,她嫉妒,想抢过来,这是她不知疲倦往上爬的动机,以前她乐此不疲,但现在她感觉有点倦了。
可能是秦铮坚定的选择给她的安全感,所以心里憋着的那口劲儿一下子就松了,觉得这条路走的没意思。
她不想再为了跟人争抢什么而去走一条不属于自己的路,她需要仔细想一想自己喜欢什么,想做什么。
往后的余生,她想完完全全的为自己而活。
严静宛心不在焉的想着事情,没有注意秦铮是什么时候来的。
直到秦铮走到她面前,喊她的名字:“静宛。”
他的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
严静宛回神,摇摇头,说:“没什么,无聊嘛,就是发发呆。”
秦铮将雨伞挂在她床头,又把手里的饭盒递给她:“来的时候路过食堂,给你打了份饭,你不用再出去了。”
“谢谢。”严静宛接过饭盒,盒子还是热的。
问他:“你呢?吃了吗?”
秦铮点点头:“我吃过了。”
严静宛‘哦’了一声,问他:“昨天看你衣服袖子上被刮了一个大口子,你缝上了没有?”
“缝……”秦铮刚开口,突然想到什么,声音顿了一下,又改了口,“还没有,你要帮我缝吗?”
“行啊,交给我,回头我去后勤看能不能借根针。”严静宛问他:“你中午有空吗?有空的话我帮你补上。”
“中午没空。”秦铮跟她报备:“今天有任务,去的地方有点远,可能要到很晚才能回来。”
“没关系,那等你忙完,我再帮你补。”
秦铮心满意足的点点头:“好。”
严静宛第一次给他补衣服,秦铮觉得可以珍藏起来了,等将来孩子长大,可以拿给孩子看。
秦铮站起身:“那我走了。”
“我送你。”
严静宛把饭盒往旁边一放,刚要站起来,就被秦铮压住肩膀按了回去:“不用送。你吃饭吧。”
秦铮转身离开,严静宛打开饭盒,里面除了从食堂打来的菜和馒头,还有一大块午餐肉。
罐头估计是秦铮从家带来的,自己没舍得吃,给她了。
严静宛掰开馒头,将午餐肉夹在馒头中间,咬一口,眼泪都快下来了,心里也胀的满满当当。
沈蓉吃过饭回来,手里也带着一个饭盒。
看见严静宛已经开始吃饭,脸上露出意外的表情:“静宛,你开始吃饭了呀,谁帮你带的饭?”
严静宛没理她,专心啃自己的馒头。
两人的关系其实没那么熟,以前也就是见面说句话的关系,是从秦铮来文工团找她开始,沈蓉才慢慢跟她熟稔起来。
严静宛以前不知道,后来才发现,被膈应的不得了。
所以沈蓉打的什么心思,她心里一清二楚。
本来就不是纯粹的相交,断掉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沈蓉自讨了个没趣,捏着饭盒脸色有点挂不住,有个年轻男同志主动站出来帮她解围:“沈同志,我还没吃饭,你带的这饭能不能割爱给我?省得我再淋雨出去了。”
沈蓉松了一口气,将饭盒递给他:“可以,给你吧。”
秦铮回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天黑瞎火的,又是异性,不好再往严静宛住的帐篷去,又担心严静宛一直等他,不想让她空等,就找了个女战士,托她给严静宛带句话,让她先休息,衣服明天再补。
严静宛确实一直等着没睡,得了传话,又给秦铮回了话,约他明天早上在食堂门口碰面,这才和衣睡下。
翌日,雨停天晴。
严静宛起了一大早,洗漱完,早早的便带着借来的针线往食堂去了。
她以为自己够早,没想到还没走到食堂,远远的就看见了站在帐篷外的那一道挺拔的身姿。
她小跑过去:“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秦铮说:“起得早。”
“衣服带来了吗?”严静宛问他。
“带来了。”秦铮将搭在臂弯的衣服递给她,又进帐篷,从里面搬出一把小马扎,放在严静宛面前:“你坐下补。”
“好。”
秦铮:“你先补,我去打饭。”
严静宛点点头:“你去吧,我这边很快。”
秦铮转身去打饭的地方排队,严静宛拿出针线,翻开秦铮的衣服,找出被刮坏的地方,捋平,刚要下针,发现上面已经有了一排针眼。
……缝上又拆开。
严静宛忍不住想笑,下意识的抬起头往秦铮的方向看去,寻找他的身影。
严静宛看到秦铮排在队伍的尾端,他身姿挺拔,站的也笔挺,阳光洒在他身上,映照出他坚毅的轮廓,似乎是察觉到严静宛的目光,他突然回头朝她看了过来,朝她淡淡一笑。
对视的瞬间,严静宛感觉自己的心仿佛漏跳了一拍。
衣服补好,秦铮也打完饭回来。
严静宛将补好的衣服递给秦铮,秦铮直接穿上,两人谁都没有多话,心照不宣的将针眼的事情略了过去。
找了个地方坐下吃饭,吃过饭,秦铮说道:“雨停了,水位很快就能降下去,等出去的路清理出来,你跟着群众一块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回头通讯恢复,麻烦你帮我给我家里发个电报,报个平安。出来快一个月了,家里估计担心坏了。”
严静宛是病号伤员,她在第一批转移名单里,她能走,但他还得留下继续灾区的重建工作。之后他深入灾区,大概率没机会给家里人通讯,所以报平安的事只能先拜托严静宛帮忙。
严静宛清楚这一点,于是郑重的点点头:“好。”
过了几天,积水全部褪去,出去的路清理出来。
秦铮送严静宛上了转移的卡车。
“一路平安,照顾好自己。”他轻声说道。
严静宛点点头,红着眼说:“你也是,注意安全。我在驻地等你。”
秦铮嗯了一声,轻轻摸了摸她的手,不舍的松开。
车子缓缓开动,秦铮站在原地,目送车辆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