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里,楚沫涵的哭声渐起。
女儿哭了?
她将最喜欢的男人……弄丢了?
女儿崩溃的哭诉,声泪俱下的痛楚,让林茜神情微愣,旋即黯然的叹息一声。
命运,再一次的轮回,又到了分手的雨季。
到头来,林茜也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对女儿情感的严加干预,本以为是用心良苦,没想到弄巧成拙,棒打鸳鸯。
当年,她也是一样。
大学的同学楚诚,追了林茜四年。
家里人不认可这段感情,四年来分分合合,苦多情深。
毕业之后,林茜准备回到京城,楚诚则是在江城创业,白手起家。
天南海北,此一别,或许一生的缘,就断了。
林茜当年不忍放弃,和家里人闹掰了,直接留在江城,陪着男友楚诚创业,结婚生女,共历风雨长达十年。
可结婚十周年的纪念日,楚诚心变出轨,林茜心灰意冷,选择离婚,然后带着女儿狼狈的逃回娘家,此一去,她再也没有来过江城。
那个地方,埋葬了太多痛苦不堪的记忆,是林茜不忍回忆的曾经。
可今天,她买了去往江城的机票。
从三十二岁那年离婚离开江城,到现在四十有六,又过去了十四年。
十四年来,林茜没有一天不痛恨从前。
如果她当初听了家里的劝,早点认清楚诚这个渣男的真面目,也就不会葬送青春与幸福。
离异之后,林茜封心锁爱,将不甘与痛楚掩埋,一心一意的抚养女儿楚沫涵,将缺失的父爱,用母爱加倍奉还。
她对女儿楚沫涵像是严父般严苛,又有母爱的宠溺。
一位离异的少妇,将女儿拉扯抚养到大,真的不容易。
她在娘家,也受了不少的气,吃了不少的苦,却护短到,不允许楚沫涵受气!
不满她,挖苦她可以,但若是欺负她女儿,林茜会百倍千倍的怼回去,直到对方认错道歉为止!
她的女儿,不能被欺负!
楚沫涵从小到大,在林茜倾尽所有的爱意培养下,变得孤傲自负。
这一份孤傲自负,不出意外的埋下了祸根。
女儿分手了,积压的情绪崩溃,化作眼泪倾诉而下。
林茜沉默了片刻,只能开口宽慰。
“沫涵,你就是太自负了,和妈妈一个模样。”
“感情不是一厢情愿,分分合合在所难免。”
“你现在别哭了,哭也没有用。”
“等我回去后,再帮你想办法。”
林茜叹息一声,眉头的愁绪越来越重。
她现在,心中五味杂陈,又苦又累又愤恨。
贼老天,只学会了造化弄人。
“妈……先挂了。”
楚沫涵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她不能再哭下去了。
她还要继续尾随江烨,她还要将逝去的一切,全部逆转到从前!
逆转到,他还爱的时候,一起牵着手,创造只有彼此的以后!
挂断电话后,楚沫涵去卫生间补了一点妆,然后在商场内徘徊游荡,搜索着江烨的身影。
她不会放弃的,永远也不会!
病态的爱一旦生根,就需要血色浇灌,才能沐浴发芽。
为了开花结果,楚沫涵压低了鸭舌帽,江烨的背影,她找到了!
她对江烨的爱,并不比别人轻。
从爱上他那一刻起,便选择负重前行。
……
挂断女儿的电话后。
林茜头疼的闭上眼睛,心中的苦痛潮起潮落,又哭红了眼眸。
她今天,要回到江城。
还有一件事,没敢告诉楚沫涵。
楚诚,快死了啊。
那个花心出轨的人渣,快死了啊。
那个不配做父亲的牲畜,就快死了啊!
他竟然还多活了十四年,没走大运还真是可惜,只怪老天不开眼。
当接到那小三打过来的电话后,林茜忍着愤怒,听完了对方的哭诉。
那个小三,破坏她婚姻,抢走她幸福的小三。
姓岑,叫岑淋。
她说,楚诚就快病死了,病危通知书已经下达,时间已经不多。
林茜笑了,那个人渣和混蛋,终于快死了啊!
淋病,艾滋,梅毒……
创业成功之后,楚诚有了积蓄,有了钱之后,本性暴露,随性风流。
玩的太花,染了病,也是常情。
该!
好好好!
林茜只庆幸自己离得干脆,只痛恨楚诚死的太晚,用钱续命十四年!
可岑淋,却哭得很绝望,压抑的情绪爆发,声泪俱下。
“求求您……”
“借我点钱吧。”
“诚哥他瘫痪至今,呼吸衰弱……时间不多了。”
“可是……呜呜呜……”
女人,那个叫小三的女人,哭的说不出话来。
“房子卖了,亲戚的钱也借完了,我……我出不起医疗费,可是……可是没有钱的话……”
“诚哥……他就得死啊!”
“我真的……活不起了……”
“求求您,借我点钱……”
“给您磕头了!”
手机那边,传来了磕头的声音。
低声下气,绝望心悸。
林茜懵了,她心中的愤怒逐渐熄灭,笼罩了一层躁郁的阴霾。
“他要死了?”
“呜……诚哥的病恶化了,呼吸衰竭,如果没有呼吸机……我……我求您了,借我点钱吧,给您磕头了!”
连续的磕头声,绝望的节奏,起起伏伏。
在林茜的沉默之中,闷响如潮。
她本以为楚诚这抛妻弃女的禽兽会被性病折磨,在痛苦之中迎接死亡。
可是……岑淋的哭诉,却让林茜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楚诚没得性病,人到中年怎么突然就快没了?
“他的死与我何干?”
可是。
林茜狠了心,准备挂断电话。
就算楚诚不是被性病折磨死,得了其他的病死了,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早就……离婚了啊!
楚诚当初的背叛,抛妻弃女,终于得到了上天的审判!
现在害得她婚姻失败的小三,下跪磕头,绝望哀求……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她林茜,没有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还想雪中送炭,帮那人渣度过难关?!
曹尼玛,做梦吧!
“求求您……我真的走投无路了……”
岑淋的额头,血迹斑斑。
眼泪模糊了眼眶,绝望的血丝,全部填满。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如果不是绝望无助。
谁又会舍得放下自尊,跪下磕头?
在现实面前,自尊,值不了几个钱。
“房子……房子卖完了,老家的拆迁补偿款,也早就……早就用干了……”
“我……我真的没钱了,真的没办法……只能跪下来求您……借点钱,用来治病。”
岑淋哀求着,砰砰磕头。
她已经没有办法了,穷得放下了尊严。
“他不是有家公司吗?赚的钱难道被吞了?”
林茜冷哼一声,不相信对方在卖惨。
楚诚的公司,是林茜和他一起白手起家,发展壮大的。
可是呢?可是短短十年,钱让一个男人面目可憎,抛妻弃女,夜夜笙歌。
现在,天道好轮回,早知今日,该!
岑淋微愣,旋即压抑着哭腔,继续哀求着。
“公司早就破产了,诚哥选择净身出户,名下的财产,他没有动一分,全部打在一张卡里,寄到了京城。”
“呵,他的钱脏死了,谁稀罕?”
林茜冷哼一声,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紧锁的眉头,让脸色越发难看。
和楚诚离婚后,林茜的确收到过一笔抚养费,但是那卡里的钱,她嫌脏,根本没动。
“对不起……对不起……骗了您……”
岑淋哭的撕心裂肺,她来不及擦拭眼角的泪,压抑着哭腔,颤抖的将一切倾诉。
“十四年前,诚哥去医院检查,他得了一种怪病。”
“他的家族有阿尔茨海默的遗传病史,诚哥很不幸,年纪轻轻就得了这种逐渐遗忘一切的病,他迟早会将一切都忘记……”
林茜沉默了,她的心忽然很疼,烦躁到想要杀人。
“那时候公司经营困难,资金周转不堪,濒临破产。”
“诚哥不想你去娘家借钱受气,再加上又确诊了这种怪病……”
“他知道你很爱他,会不离不弃。”
“可是破产之后的债务,逐渐痴呆无法自理的隐患,还有女儿的未来……他很爱你,只能以这种方式选择了结这段婚姻。”
楚诚,并不想葬送一个女人,最宝贵的青春。
“于是,诚哥找到了我,要我答应他,做一场戏。”
“诚哥对我有恩,我也喜欢他,选择了同意。”
“对不起……”
“我没和他上过床,去你家也只是为了演戏。”
岑淋掩面哭泣,哽咽不已。
“这场戏,很完美,我破坏了你的婚姻,我知道我犯了罪。”
“离婚后,他净身出户,一个人承担了公司的债务。”
“诚哥开始打工还债,他摆摊,去工地,收破烂……能赚到钱的方法都尝试过了,可一百万的债务却依然压得喘不过气。”
“我不忍心,卖掉了房子,去帮他一起还债。”
“还好,我和他一起努力,用了五年的时间,终于把债给还清。”
“那时候,他心里还有你,对我的追求……一直没有同意。”
岑淋哭着哭着,就沉默了。
林茜抿住唇角,攥紧了手心。
“你说我是不是很贱啊?可我就是贱人啊!”
岑淋自言自语,泪水洗面,她已经看不清眼前。
她就是贱命一条,从小就被弃养,被下海兼职的养母捡到收养,淋病的淋便成了她的名字。
“债还清了后,诚哥的病却恶化得更快了。”
“那时候,他兼职送外卖,老旧的小区没有电梯楼,他爬楼摔倒,彻底瘫痪。”
“他再也起不来,也变得有些痴呆。”
“他记不起从前,也忘记了一切。”
“我陪在他身边,十四年。”
“诚哥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我用干了老家的拆迁款。”
“现在,他的呼吸器官衰竭,已经没了多少时间。”
“求您了……借我一点钱。”
“让我再多陪他一点时间。”
等不到与心爱之人的婚礼,却只能操办他的丧礼。
这种痛苦,谁能说的清。
岑淋绝望了,却没有选择放弃。
她跪下来,放弃了尊严,去求楚诚的前妻。
去求着林茜,再帮帮她,她真的穷到没了办法。
“他已经……记不得一切了啊。”
林茜捂住红唇,咬破了嘴唇,轻颤着哀声。
“岑淋。”
“他都记不住你,你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林茜带着哭腔,又痛苦的询问道。
在楚诚最困难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人,是岑淋。
一个女人,将最宝贵的青春,用来照顾一个瘫痪的男人。
到头来,却被忘得干干净净,这一切……还有意义吗?
“是啊,他已经……不认识我了啊!”
“但是这又会怎么样呢?!”
“林茜……我对他的爱,并不比你轻!”
岑淋擦干了眼泪,跪下的膝盖,压弯的脊梁,放下的尊严……
可是她心中的爱,对楚诚的爱,并不会少一分。
林茜崩溃了。
电话里,传来她的哭泣。
还夹杂着岑淋的希冀。
“我买好了票,今晚去见你。”
“还有见见他……说一说曾经。”
林茜打了一笔钱,挂了电话。
她的眼已经哭红,一个人在家里,没了意义。
“阿尔茨海默……我和他没做婚检,没查出这种遗传病……”
“沫涵……你会不会也重蹈覆辙,重演不幸……”
林茜闭上眼睛,一杯红酒,让愁绪翻涌,紧锁眉头。
再过几个小时,她就要登机。
飞往江城,去送葬,最后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