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嵘京都这日,下了磅礴大雨。
傅施璟一个人跪在朝晖殿前,雨水无情砸落于她单薄的身躯。
她冷得很,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但却紧紧握拳,跪得笔直又执着。
那随侍殿前的内监见状,不忍地小声提醒她:
“小傅大人,您父亲冒犯天威,本就该论罪惩处。您现下跪在这里也无用呀,还是快些回去吧,若到最后无力回转,也可保全您傅府一丝血脉。”
傅施璟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见状,那内监不再多嘴,只惋惜般叹气一声。
此刻,她的脑海中满是出府前,母亲哭着对自己说的话。
【你怎么能去啊?!】
【你爹爹不会同意你去殿前涉险的!】
【璟儿?璟儿!你回来!】
傅施璟狠狠闭上双眼,再睁开,满眸坚毅。
母亲,孩儿就是拼上这条性命,也一定要救回父亲!
雨水顺着她狭长的睫毛滑落,又经过白皙的脸庞,随即自秀气的下巴处滴落在地。
“公公金玉良言,好心忠告,我心领了。只是……”
那内监就见傅施璟望向自己,那双眼眸黑白分明,充斥着从未见过的清澈。
“只是,我父亲到底是陛下的老师,又受先帝托孤。纵然我父亲有错,今日我身为人子,只求陛下看在从前三分情分上,从轻发落。”
随侍内监见状,到底于心不忍,小声道:
“小傅大人糊涂,陛下说傅大人那是欺君罔上啊……您不妨想想,这欺君欺君,到底错在何处?”
那内监自觉透露过多,已不敢再开口,深怕波及自己。
而他的话,却叫傅施璟茅塞顿开。
傅施璟认真思索起来,在这场大雨中终于回想起了什么。
那时,先帝尚在,她得幸入朝,与父亲进宫那日,只怕当今陛下就已在那时看出了端倪。
傅施璟垂头望了望自己男装模样,忽而失笑,混在脸上的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
只听得她喃喃自语:“父亲,终是我害了你。”
片刻后,她便向殿内大喊道:
“陛下!是我欺君,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过错,不关我父亲的事!若要治罪,还请陛下饶恕我父亲,就只惩处我一个人吧!”
说完,傅施璟双手撑地,不断磕头。
不多时,她额间已渗出丝丝血痕,血水散落进满地的雨里,被裹挟着飘向不知的远处。
终于,在道道凄厉哀求中,朝晖殿的大门敞开了一抹曙光。
一套衣裙毫不留情丢了出来,落在傅施璟面前,瞬间被雨水浸透。
殿中,只闻得裴济光的声音,却看不清他的身影,殿门缝隙中满是黑暗。
“穿上它,去向漫天神佛说清你一个人的罪,朕便饶了你父亲。”
那是一套女子的衣裳,傅施璟明白了过来,知道自己今日便要湮灭于这深深宫墙中,一瞬间,脑海中似走马灯般回想起无数事。
而在记忆终点,是一个男人戴着银白月的面具,笑着对她说:等我回来。
傅施璟失笑出声,伸手捞过那套衣裙,闭上双眼,慢慢在殿前宽衣解带。
随侍内监不忍直视,默默低下了头。
朝晖殿前人来人往,都是窃窃私语的宫人。
傅施璟觉得自己眼睛闭上了,耳朵却嘈杂得很,恨不得此刻眼盲耳聋才好。
可她没得选了。
外衣脱落在地,露出一身洁白里衣,在雨水的帮衬下,终于隐隐浮现出那暗藏多年的玲珑身躯。
真相大白于此刻,傅府的罪更是板上钉钉。
裴济光藏在殿内,透过一丝缝隙,满殿的暗将他一点点包裹,好像要拉他入永不见底的深渊。
看到傅施璟慢慢穿上那套女装时,裴济光脸上都是疯狂的笑意。
“老师,朕要送一份大礼给你……”
傅施璟看着自己身上的女裙,想的却是,自己多少年没恢复女儿身了。
原来,女子就要穿成这样啊。
她抿唇,缓缓解发,三千青丝被雨水卷席,湿哒哒地黏在背上。
起身离开朝辉殿前时,傅施璟嘶吼:
“小女傅施璟,领旨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