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她语气里的杀意,莫离连忙跪下求饶,为远在代国的莫雪鸢心生担忧:“娘娘息怒,或许有什么误会也不一定,雪鸢绝对不敢背叛太后娘娘您的。”
“什么背叛?”
见鲁元公主突然闯进来,吕后余怒未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喝退涌进来的宫人,殿内只留下母女俩和跪着的莫离。
对女儿的鲁莽十分不满,她目光锐利:“你来做什么?”
对上母亲恼怒的眼神,鲁元公主敷衍地行礼,回禀时语气难掩愤怒,只顾着宣泄自己心中的恶气。
皇帝总是和她对着干,从来不曾把她这个姐姐和嫣儿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母后,您可知皇上带着那聂慎儿在皇宫里闲游?陛下快三个月了都未曾踏入椒房殿半步,外面都在传嫣儿失宠,陛下要废后了。”
“胡说什么?”
有她吕雉在一天,这皇后之位就轮不到别的人坐。
吕后呵止住她的抱怨,但心里对于皇帝的所作所为并不如表面这般不以为意。
她一向掌控欲强,容不得儿子的半点忤逆,早在那聂慎儿病好之后就曾派心腹莫离去宣室殿,倒不是想杀人,毕竟那女人留着还有用。
只是以不合规矩为由,想让皇帝把聂慎儿迁出宣室殿,哪怕随意找个宫殿安置也好,哪有让一个无名无份的宫女和皇帝同吃同住呢?
不曾想她派去的人连那女人的面都没见到,就被皇帝生气地打发了。
“母后,您当时就该连这聂慎儿一起杀了,省的留下了个祸害。”
她这儿子一向软弱,但如今似乎铁了心地要护着那聂慎儿,吕后只能暂时按下不表,如今鲁元公主一提起,心下的恼意逐渐上升。
吕后看着她:“那你说怎么办?”
见她有处置之意,鲁元公主趁机谏言,语气狠毒,巴不得聂慎儿立刻就死:“依女儿看,不如也赐她一杯毒酒?”
毒酒......
吕雉把目光投向她,心下思索片刻,唤她起来
“莫离。”
莫离自鲁元公主进来之后就一直跪在原地,因着莫雪鸢疑似叛变的事情心下焦灼,不敢打扰吕后母女俩的对话,此刻见吕后有吩咐,伏地乖巧地听令。
“奴婢在。”
“你跟着公主去宣室殿走一趟,”
吕雉揉碎了那张写着‘一切无恙’的字条,语气幽深:
“让那个聂慎儿吃点教训,也算是...杀鸡儆猴了。”
莫离心下明白,这是要用聂慎儿的命去敲打杜云汐,如果她听话,那她妹妹不过是吃点苦头。
如果杜云汐不听话......
莫离敛下心思不再多想,总归与她无关,她如今需要顾及的是雪鸢,那丫头虽然心软但一向忠心,此番只怕是让那杜云汐哄骗了。
需得给她去封信敲打敲打。
她们怎么能这么天真认为能瞒住太后?
若是太后真的不疑心代王母子,那只需继续用着青宁王后即可,何须再送过去一个杜云汐呢?
......
知晓皇上对这聂慎儿护得紧,莫离让鲁元公主先行引开了皇帝,确保人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这才带着人到了宣室殿。
宣室殿内,莫离看着眼前的女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以前便觉得杜云汐这个妹妹颇有姿色,不曾想如今看来更加出众了。
见她视线流连在殿外,莫离出言提醒。
“姑娘莫要等了,陛下赶不回来。”
自鲁元公主进宫那一刻慎儿就知道有这么一遭,她收回视线,缓缓端起面前的酒爵,抬手饮下,酒液划入喉咙,一片温凉。
面前的女子恰如开得灿烂的春日荼蘼,美得惊人,艳丽却又脆弱,即使是她身为女子,也不免怜惜一分。
她低低呢喃,“放心,太后娘娘不会杀你。”
至少暂时不会...
自丹田升腾起的灼热感,五脏六腑似乎都被烧着了一般,这种痛不会让人死,但和死过一次也差不多了。
慎儿失力倒在了桌案上,嘴角渗出鲜血,渐渐合上了眼,闭眼前似乎看到了刘盈跌跌撞撞的身影。
“慎儿——”
她疼极了,却还在感慨,这个皇帝似乎总是晚了一步......
他救不了杜云汐,也护不了聂慎儿。
......
长乐宫
“太后娘娘—不好了——”
“慌什么?!”
跟着莫离一起去宣室殿的宫人慌乱地跑了进来,脸上还带着未消失的恐惧,见吕后面色不善,连忙跪下回禀,“太后娘娘,陛下刺伤了莫离姑姑,此刻正在提剑来长乐宫的路上!”
事实上莫离直接被刘盈断了一条手臂,宣室殿内血溅三尺,陛下脸上的杀意让人胆寒。
“你说什么?”
吕雉动作一顿,手里的奏章掉在了桌案上,她难以置信
下一瞬,殿门被人踹开,吕雉转头看去,就见自己的好儿子逼退一众宫人,提着剑走了过来。
此刻的刘盈,是她从未见过的强势。
刘盈先前一剑斩断了莫离的左臂,此刻脸上还沾着鲜血,剑稍的血自宣室殿到长乐宫滴了一路,此刻也没有流尽,他在脚边聚起一滩暗红。
刘盈缓缓举起了长剑,直指吕后,声音喑哑:“解药在哪?”
又不是致命的毒药,每个月疼上两天就罢了,皇帝何至于此?
吕后冷笑,只觉得自己的儿子看着蹊跷,又十分陌生。
“怎么?一个女婢而已,皇上这是要为了她提剑杀了哀家不成?”
刘盈当然知道那毒不致命,可慎儿那般娇弱,又因为姐姐的死郁结于心,如何受的住那毒药折磨?
想起慎儿,刘盈只觉的心脏疼的厉害,对吕后的恨意也难以掩饰。
他的母后果然是冷血又阴毒,毫无人性。
他逼近一步,吕后按下拔剑的护卫,不退反进,刘盈的长剑也丝毫不让,吕后视线从直指眉心的剑稍转向了刘盈,竟是丝毫不惧
“看看,看看。”
她的儿子恨她。
吕后看着刘盈双眼的血红和恨意,她冷笑出声:“这就是哀家的好儿子,为了个女人就敢提剑指着你的母亲!”
她骤然往前一步,像是要径直赴死一般撞上那长剑,刘盈下意识撤开,脸上还带着心有余悸的庆幸,吕后早知他下不了决心,恼怒之余又恨铁不成钢。
“哀家早就教过你,成大事者,当断则断......”
可是他不敢...
这就是她吕雉的儿子,优柔寡断,软弱至极!
她吕雉风云一生,从皇后熬到太后,熬到了先帝崩逝,弄死了戚夫人和刘如意那两个祸害,专权几载压得刘氏皇族抬不起头来,史书也不敢忽视她的存在。
结果却居然生出了这么个扶不起的货色。
吕后恨极,拔高了声音:“可你是如此的懦弱,妇人之仁...”
“你若真敢杀了哀家,哀家还能赞你一声行事果决!”
刘盈难以置信,看着她狰狞的面目,竟像是从来没看清过自己的母亲。
“荒谬...简直荒谬...”
他们是母子......
刘盈在看到慎儿暗无声息地倒在宣室殿时,以为心上人已然身死时,想的也不过是自刎随她而去,却从不曾想过弑母。
可如今他的母亲却让他狠心弑母......
“母后,你已经疯了...”
在他眼里,他的母亲就是一个疯子,一个不择手段该下十八层地狱的毒妇。
“是,哀家是疯了...但哀家是为了谁?”
吕雉不再遮掩,彻底撕破了母子俩的最后一丝和平,他不只是吕雉的儿子,还是刘邦的儿子,刘家的皇帝。
吕后终于明白,他们不可能是一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