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连连已经打湿了他的大半衣衫,他连忙躲到屋檐下,借着小和尚递来的帕子擦干脸上的雨水,胤礽盯着连绵的雨水出神。
须臾,余光注意到不远处停下一辆马车,胤礽抬眼,就见一个清秀的圆脸小丫鬟举着伞朝着他跑了过来,将手中的另外一把油纸伞递了过来。
见他目光锐利,白露说话有些拘谨,但还是按着绿芜的吩咐办事,恭敬有礼。
“见过公子,我们姑娘多了一把伞,托奴婢来问您一声是否需要,若需要便赠与您。”
“多谢。”
胤礽撑开伞,目光隔着雨幕只看到了一辆朴素至极的马车。
“不知府上是哪家姑娘?”
白露连忙摇了摇头,表示不方便透露:“公子见谅。”
小丫鬟的声音赫然是他刚刚听见的那个声音,所以马车里就是刚刚与那小丫鬟对话的女子。
刚刚的问题...
他还没得到答案。
见他接过伞,白露自觉完成了任务,举着自己的伞就跑回了马车上,还没等马车帘子落下,余光看见那人撑着伞缓缓走了过来。
白露连忙唤:“姑娘,那位公子过来了。”
这位公子贵气逼人,白露一对上对方的眼神就虚得慌,连忙躲到了她们姑娘旁边。
绿芜示意车夫停下,掀开帘子,那人一身黄白色锦衣,上面绣着精致的云纹,腰间系着一条玉带,走近了才看清他眸若星辰,鼻梁高挺,五官分明,仿佛是上天精心雕刻的作品。
先前远远只看见一人在躲雨,如今离的近了绿芜才发现,这是一位极其俊美又贵气的公子。
胤礽行至马车前,眼前女子梳着汉人女子的发髻,戴着面纱看不清五官,只有露在外面的眼眸潋滟如秋日沉潭,眼波流转间不自觉荡开涟漪。
“多谢姑娘赠伞,不知姑娘家住何处,在下也好登门道谢。”
绿芜轻声婉拒:“不过举手之劳,一把伞不值当什么,公子不必挂心。”
他还站着不动,马车行驶不得,绿芜开口问道:“不知公子还有何事?”
“只是有一难题,想劳烦姑娘为某解惑。”
“公子请问。”
“在下先前偶然听到姑娘主仆对话,语间谈及大殿内竖三世佛,心生好奇,还请姑娘先恕在下失礼。”
对上他细微的探究视线,绿芜移开视线,语气温和却疏离:“公子好奇什么?”
时下诸人拜佛,不是求现在,就是求未来,就连他自己也不能免俗和例外。
只有眼前这女子,只求过去。
见她柳眉微蹙,胤礽轻声告罪,却是执着要个答案:“姑娘为何只拜过去?”
为何......
女子眼眸轻垂,语气淡淡:“不知是否有现世和未来的人,便只求过去。”
旧人旧事难以忘怀,便也只能执着于过去。
听到她的话,胤礽看着雨幕出神,他也不知是否有未来,却也不想沉溺于过去,来这古刹几番,也只是求一个心安,求一个能让他定心的禅言。
他不想再落得前世的凄惨下场。
秋雨淅沥,砸在地上溅起不少水花,有一瞬间四周只听得见雨打砖瓦的滴答声。
“让姑娘伤怀,是在下失礼。”
即使是胤礽自诩冷心冷肺,在看到眼前女子眉宇间的淡淡忧虑时,也不自觉升起怜惜。
“耽于过去则多思多虑,姑娘何不看开一些...”
“多谢公子宽慰。”
绿芜闻言抬眼看他:“听公子所言也知,公子定是个豁达之人,不知缘何有先前一问?”
豁达?
对上她微微有些惊讶的眼眸,胤礽自嘲一笑,许是此刻气氛太好,他难得放松心防,泄露了心中的忧虑。
“不耽于过去,只是因为不甘,却还未能看清将来。”
他的将来会如何?
他不得不承认,骄傲如他自己,在想到会重历上一世的境遇,心中是有一瞬间恐慌的。
手腕上雨滴浸出了几分凉意,绿芜收敛了愁绪,看到他脸上的沉郁和隐晦的迷茫,虽不知他因何而担忧,但偌大的云居寺,两人能相遇一场,又相谈一场,也算是有缘。
绿芜叹息一声,语气温婉,又隐隐透出几分飘渺。
“相逢一场,小女有幸得溟波大师一言,自知资质愚钝未能参透,今日赠与公子,或许能解公子之忧。”
溟波大师......
胤礽似有所觉,定定地看着她:“何言?”
“智不足则多虑,识不足则多忧,威不足则多怒,信不足则多言。”
隔着雨雾对上了她朦胧的眼眸,在帘子落下的瞬间,胤礽在雨滴敲打车辕的缝隙,听见了女子悠悠的叹息声。
“公子,您着相了。”
着相头头错,无为又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