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太子在天明时晕了过去,康熙只以为是一夜未眠又久跪所致,听见李德全回禀时神色只稍稍停顿,随后若无其事地交代太医悉心照料,太子骑射俱佳,身子骨不可能就这一夜就累垮了,康熙短暂地后悔之后就放下了这件事。
但是随后的事情有些超出了他的预估。
太子居然连着三日都未曾清醒......
太医治好了他膝盖上的淤青和擦伤,诊断其身体康健,但居然谁也说不清太子什么时候会醒。
看着陷入昏迷中的太子,康熙久坐不语。
保成没有中毒,身体又没有暗伤...
可为何昏迷不醒?
李德全随侍左右,看出他脸上神情的复杂,心里只叹万岁爷与太子,到底还是有几分父子之情...
只是...
到底抵不过这无边权势。
太子昏迷的第四日,康熙的猜疑达到了顶峰,却不是对太子的。
如今他对太子观感复杂,太子醒了他或许还记得起之前的猜疑和防备,可如今太子昏迷不醒,眼看着太医束手无策...
康熙心中有些微妙的后悔和愧疚。
他怀疑太子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暗害。
可究竟是谁?
康熙心焦之下,开始暗查前朝后宫,他的动作隐蔽,但朝堂浸润许久的老油条们都有所察觉,一时之间京城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背地里人人自危。
没等康熙查出个所以然来,次日早朝上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退朝之际,三阿哥胤祉走了出来,递上了手里的折子。
“皇阿玛,儿臣有事启奏。”
胤祉...
他倒是沉寂了许久。
康熙示意李德全递折子,看着胤祉:“何事要奏?”
太子不在,胤禔作为长子理所当然地站在了众位阿哥之首,胤祉看了他一眼,随后垂首大声回禀:“皇阿玛,太子此番昏睡不醒,只怕不是意外,是被人暗害所致......”
胤祉看他做什么?
胤禔微觉不妙:“老三...你什么意思?!”
胤祉不理他,径直跪在康熙面前,掷地有声:“皇阿玛,儿臣要检举直郡王使魇镇之术谋害太子,行邪术谋害储君,觊觎太子之位,居心叵测。”
若曦恭敬地和李德全候在一旁,闻言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出了同样的震惊。
这平日里默不作声的三阿哥也开始搞事情了。
若曦随后想到什么,又稍稍平静,心下感慨,虽然历史改变了,但大阿哥胤禔的魇镇之祸好像还是逃不过。
甚至告发他的人都还是同一个。
不提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如何震惊,被状告的当事人胤禔头脑有一瞬间的空白,等反应过来胤祉说了什么之后,第一反应是有些荒谬,后知后觉之后,又有些心虚。
魇镇之术?
他是有一瞬间考虑过,但是他还没来得及付诸于行动啊!
老三这是栽赃!
胤禔连忙跪下,大声喊冤:“皇阿玛,儿臣绝不敢行此等邪术,望皇阿玛明察。”
胤祉也跟着跪下,同样言之凿凿,半点也不怯场,语气间还有些沉痛:“皇阿玛,儿臣绝无半句虚言,直郡王大逆不道,使魇镇之术诅咒太子,致其行事不端放肆失礼,以至于如今昏迷不醒...”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胤禔简直要被气笑了。
“老三,你休要血口喷人,老二行事不端是他自己的过错,是他性情冲动暴戾,与本郡王何干?什么魇镇之术歪门邪道,我看是老三你意图不轨,以鬼神之说蛊惑人心。”
胤祉看着他,语气指责,满脸不赞同:“太子平日待诸位兄弟宽厚仁和,不曾怠慢和轻视,谁人不知,大哥此言实属污蔑,恶意败坏太子的名声...”
这话听着似乎是为太子打抱不平,但说出来却有些莫名其妙的古怪,除了与他争执的胤禔,其他的人都听出了三阿哥话语间的引诱和内涵。
三哥的胃口还挺大。
想要一举两得,把太子和直郡王都拖下水。
只可惜...
胤禛垂着头,余光扫过右后方的老九,随后又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老九注定不会配合他。
“我污蔑?”
直郡王在气头上,自然咬了钩,当场反驳:“太子在塞外行围前与老九大打出手也是本王污蔑不成?”
胤禔顾不得其他,只盯着胤祉,语气愤恨:“老三,你别是收了老二的好处来给他当说客脱罪来了?”
“大哥不认,可臣弟有证据。”
胤祉不惧,甚至他越愤怒,胤祉心下的把握就越大,他巴不得激怒胤禔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皇阿玛,儿臣两月前偶然发现大哥与一个会巫术的蒙古喇嘛来往颇密,儿臣心生疑窦,经查,才发现大哥听那喇嘛所怂恿,意图用巫术镇魇太子......”
胤祉从怀中拿出了一本折子递了上去,附带一个锦盒,语气冷肃又痛心。
“儿臣本不愿信,可时间过于巧合,塞外行围前儿臣便发现大哥与那贼人往来,行围之际太子便一改常态行事失了规矩,如今又昏迷不醒,梦魇缠身......”
“皇阿玛,此事实在过于巧合,又关乎江山稳固与皇室和睦,儿臣不敢隐瞒,只求皇阿玛详查内情......”
康熙心中正为太子昏迷不醒一事颇为担心,如今倒是有了些线索。
太子不曾受伤,也没有中毒,却偏偏昏迷不醒。
魇镇之术...
“皇阿玛,儿臣绝对没做过此事——”
胤祉看出了康熙的动摇,无视胤禔的暴怒,补充道:“如今那喇嘛还在直郡王府上,皇阿玛若是不信,派人去一搜便知...”
康熙盯着这个平日里低调万分的三儿子看了好一会儿,看向李德全。
“去查。”
“奴才遵旨。”
李德全领命退下,在走出大殿时才敢泄露一些真实的情绪,他隐隐感觉自己今日走这一趟,会改变朝堂上的局面,甚至能决定几位阿哥日后的命运如何。
皇室争斗,杀人不见血啊。
大阿哥这回怕是要栽了。
李德全想起万岁爷在提及太子病情时不自觉显露的忧虑,心里叹息。
以三阿哥笃定的模样,他这趟注定不会空手而归。
李德全确实没有空手而归,从直郡王府上押走了三阿哥口中的那个蒙古喇嘛,还搜到了一个高高放置在祭坛上的锦盒,他不敢打开,只原封不动地带着锦盒回去复命。
康熙打开锦盒,看清里面是什么之后,脸色逐渐黑沉...
里面是一块金镶玉的铜锁,当初他出于爱子之心,用难得的宝玉给保清和保成一人做了一块长命锁,盒子里的这块,显然是他给保成的那块。
长命锁的旁边放这个巫蛊小人,上书生辰八字...
康熙把奏折摔在了地上,上面的内容和字迹映入众人眼帘,室内一瞬间死寂一片。
长命锁摔在了他脚边,胤禔下意识低头看去,随后视线瞬间僵直。
是他的字迹。
“保清...你实话告诉朕,到底有没有做过此事?”
胤禔一听,就知道他的皇阿玛已经在怀疑他了。
“皇阿玛,儿臣没有——”
人证物证俱在...
康熙只盯着他:“你且说说,为何那喇嘛会在你的府上?这腌臜之物又为何出现在你的住所?”
听出他话语间压抑的暴怒,直郡王勉强镇定。
“皇阿玛,儿臣是被陷害的,”
心下知道这是着了别人的道。
只怕那喇嘛的出现,就是引他跳坑的诱饵。
无论他是否采用那喇嘛的建议,只要他与那喇嘛有过接触,就已经落入了圈套。
胤禔后悔不已。
他不敢再隐瞒,实话实说。
“是那喇嘛不请自来,自称有办法让太子被皇阿玛您厌弃,儿臣念及与太子同为手足,不敢也不愿行此事,只是念着那喇嘛出自蒙古才勉强招待一二......”
“谁不知道大哥你与太子向来针锋相对势同水火,哪里有什么手足情份,大哥这话也就是说的好听罢了...”
大阿哥没有理会胤祉的冷言嘲讽,只对着康熙急忙分辨,生怕他听信了别人的谗言。
“皇阿玛,儿臣不敢欺瞒,儿臣与那喇嘛是有所接触不假,可儿臣断然不敢以这等手段谋害太子...”
“若说太子是因为魇镇之术才行事不端,可分明在那喇嘛出现之前,太子就已经对兄弟鲜有爱护之心......”
“皇阿玛明察——”
胤禔慢慢理着思绪,企图找到突破口:“九弟几月前才在太子手下受过重伤,那时太子便已经露出如今暴戾的端倪,可见太子本性如此,而非什么魇镇之术。”
胤禔急言:“皇阿玛,九弟肩上的伤做不得假...”
胤祉:“那太子无故昏迷一事也做不得假,大哥如何辩驳?”
“你...”
鬼知道太子为什么会昏迷不醒,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指不定是被皇阿玛又是羞辱又是罚跪的,给老二气得狠了,老二那般骄傲的人,就此不想活了也不一定。
要说错那也是皇阿玛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