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曦自南巡公布开始就一直处于兴奋状态。
她来这朝代接近两年了,一直在这紫禁城里打转,第一次出远门,还是去那么远的江南,当然要玩个痛快。
是以她找上了十三还不够,出宫之时又拉上了绿芜,准备问一问当地人,
“绿芜,这次南巡会落脚江浙一带,听说你是江南人,可知道哪里好玩?”
江南...
许久未曾去过,绿芜只能在记忆里给她搜寻一些片段。
“若是赏景,江南四大园林景色最好...”
若曦连忙拿笔记下,绿芜靠近,看清她的字迹,当真是毫无长进,想也知道她从自己这里拿走的字帖没坚持几天。
“绿芜,四大园林是哪几个?”
绿芜无奈失笑,接过她的笔帮她记录,若曦凑过来看她写字,看着看着想起了什么,有些兴奋:
“对了,绿芜你籍贯何处?若是经过你的家乡,我给你带礼物好不好?”
她实在激动,绿芜放下笔,勉强稳住被她摇晃的手臂,无奈劝慰:“...你是跟在皇上身边办差,莫要因为我耽误了差事...”
要是因为张罗私事被皇帝责罚,才是她的罪过。
“好吧好吧,我肯定把正事儿做完,也肯定会给你带礼物的。”
“不过,绿芜你的家乡是哪里呀?有什么特色?”
对上她清澈又期待的目光,绿芜沉吟许久,轻声开口:“我是浙江乌程人氏。”
若曦点了点头,随后反应过来,目光逐渐呆滞...
......
毓庆宫
胤礽在书房处理政务,听奴才回禀说四阿哥造访,老四从来不曾单独来过毓庆宫,从来都是和十三一起,此番独自前来...
他神情微顿,将人请进了书房。
胤禛恭敬见礼,见他专心处理政事,也不耽搁,直说自己的目的。
“殿下可知她的身世?”
这个她指谁,他们之间心知肚明。
胤礽终于停笔:“四弟何意?”
四弟又是如何知道此事?
胤禛自认为对如今的太子有几分了解,且他一向擅长察言观色,此刻看太子的神情......
即便太子没有回答,他也知道答案。
胤禛眼神微暗,太子分明是知道。
胤礽确实是知道。
他的卿卿过于良善,念在救命之恩和葬父之情的份上对那势利的李妈妈颇为照顾,答应将其送回老家,胤礽心中其实并不赞成此事,明面上将人送回了老家,实际上找了个隐蔽处将人藏了起来。
她死不了,却不能再仗着绿芜的良善活得惬意。
那老妇贪财又胆小,是为数不多知晓当日旧事之人。
也是在她口中,胤礽知晓了卿卿的过往。
一个从江浙一带流离到京城的酸书生,穷困潦倒,卖妻卖女,临死之前只留下赎回一块玉佩。
那对母女,在被卖当日母亲便不堪受辱当场撞柱自尽,只留下尚未张开的幼女,自此入了风月之地。
胤禛直视太子的眼睛,打断他的思绪,说的直白。
“殿下,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
桎梏死者,非正命也。
她的身世,对于他们如今所图谋之事,以及他们谋划成功之后的事,都是阻碍。
胤禛沉声劝告:“若是她的身世暴露出来,殿下如今所为便全然崩塌...”
“孤自有分寸。”
即便是暴露了,又如何呢?
世祖年间旧案,谁是谁非谁又说的清?
满汉纠纷,前后几代的恩怨...
若是没有重来这一世,他或许还会处处掣肘有所顾忌,而可如今他侥幸得来这一世。
他会得到一切。
无论是皇位,还是深爱之人。
见他执拗至此,半点不为所动,胤禛皱眉,难以理解。
“她清楚当年那般旧事,您又如何保证她不会因此心生怨恨?”
太子对她的信任远超旁人所能想象,如果她真的心存怨怼,意图对太子不利,那才真的是灭顶之灾。
更何况她还是那般的身世和出身。
世祖年间那桩大案前前后后牵扯了上百人,凌迟处死的也有不少,他只知绿芜是那桩旧案的故人之后,却说不清她的祖上和父辈究竟在其中牵涉多少,是主动还是被动......
可无论是何种情况,那桩案子沾染上一点,对于在朝堂上摸爬滚打的人来说都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污点...
更别提是当朝太子。
胤礽不以为意:“她不会。”
太子究竟为何这般笃定?
胤禛皱眉:“可她蓄意隐瞒...”
或许并非蓄意,但隐瞒此事是事实。
若是被其他别有用心之人所察觉和利用,便是一场不小的风波。
如今就有一个老八蛰伏着,虎视眈眈...
他必然知晓当时太子和老九为了何事,为了谁而争执。
胤礽依旧否认:“她不曾蓄意隐瞒。”
早在那夜,绿芜便鼓起勇气告知了一切。
即便他早已知晓部分内情,也为卿卿生出的勇气而动容。
他知晓她的不易,那般身世和遭遇,她太过善良和温婉,或许怨怼,但更多的是过于自苦......
所以初见之时她那般愁苦与凄清,她从来不曾求过现在与将来。
因为现在于她不过蹉跎与煎熬,未来于她又实在飘渺...
他的卿卿,不是只顾着沉湎于过去,自怨自艾。
而是因为,她只有过去的回忆。
她只能确定过去的时日,是属于她自己的。
即便他们两情相悦时常相守,于她而言也如幻梦一场。
身份于两人而言,都是阻碍,她深刻地明白着这一点,所以一开始在得知他的身份之时,竭力想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若非自己与她相遇之时有幸受佛陀指引,更不曾第一时间说明身份,只怕他与卿卿之间,不会有今日的两心相知。
胤礽因此而庆幸着。
胤禛眉头皱的更紧,却在对上太子坚持的视线下,转开了目光。
他劝不动太子放弃那个女子,只能换一个说法。
“此事,您瞒不了一辈子...”
即便太子现在能藏住,但将来呢?
太子不可能把她藏起来一辈子,那样对她来说也不公平,太子也不会舍得。
总有一天,或许是太子册封的时候,她的身份就会暴露在众人眼皮子底下...
皇城里从来就不缺聪明人,假身份不可能天衣无缝...
胤礽沉默许久,面容不变,与胤禛紧皱的眉头形成对比。
他突然轻笑一声,像是突然释然。
“为何要瞒?”
他语气漫不经心,却让面前的胤禛有些难以置信。
为什么叫‘为何要瞒’
太子居然有将此事主动暴露在眼前的打算......
“您的意思是?”
“人无完人...”
胤礽抚上腕间的菩提子,神情微不可察地眷恋,说出的话却让人心惊。
“四弟...即便是皇帝,也会做错事......”
胤禛闻言,沉稳的表情逐渐僵硬。
看着太子眉宇间的无畏和坦然,只觉得太子好像真的有些疯了。
他居然想为当初的那桩旧事翻案......
不管他如何震惊,胤礽看着他,开口问。
“四弟又是从何处得知此事?”
“臣弟...”
胤禛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只是顺着月华楼原来的主子查了下去,查到了洪兴当铺...”
也是在那个当铺,胤禛得知了绿芜曾经赎回过一块玉佩。
造型古怪的一轮明日...
江南人,又带有疑似前朝标志的玉佩...
胤禛心下有了猜测,也在十三那里得到了部分证实...
胤禛回过神来,面色不变,低声道:“殿下放心,臣弟已然处理干净...”
他扫干净了尾巴,却不能保证此事在他扫尾之前是否泄露。
若是别人有心利用,即便是伪造一个借口,也足以将那女子牵涉其中。
还有...
他私心里实在不赞成太子放任这么一个威胁在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