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姐...翊王殿下来了...”
这是落水事件的第三日,翊王听说一直昏睡着,今日才刚刚醒来没多久便拖着病躯赶来了将军府。
若是以往,瑟瑟本该高兴于他的重视,如今却并不感到愉悦。
只淡声道:“不见。”
赵士玄迎面听见这一句,只觉得欣慰。
妹妹终于从苦海中回头,弃暗投明,不再执着于那口蜜腹剑的翊王了。
只是不等他高兴太久,凉亭里少女拨弄琴弦的手指一顿,又叫住了正欲赶客的侍女。
“明日京郊凉亭,翊王若有诚意,便去那里相见。”
“务必要让人听清了才好。”
少女轻声叮嘱之外似乎另有暗示,侍女会意退下,赵士玄步入亭内,打断她抚琴的节奏,略微皱眉。
“瑟瑟想做什么?”
她此刻分明不想去赴约,为何要勉强自己,还和侍女打哑谜,连他也避讳?
“我只是...”
清扬却突兀的弦鸣声在室内回荡,瑟瑟语气平淡,“在配合父亲和殿下的计划罢了。”
殿下以情爱诱她入局,自己却稳坐钓鱼台不染尘埃,这何其不公。
她实在不甘。
殿下得付出代价。
......
京郊,晚春料峭寒凉。
半山腰处青葱的草地没至脚踝,随着微风的吹拂左右摇曳,自有一番春意盎然。
李承鄞在凉亭中伫立许久,随着时间的流逝,凉亭中始终只有寒凉的风声为伴,他等的人迟迟未到。
心也渐渐沉了下来。
她大抵还未消气,所以不想费心思来见他。
脚边一丛野花开得正好,娇嫩的粉色和纯洁的白色交相呼应,清新怡人,并不比那些名贵的花卉逊色。
自西洲返回皇城的路上,有一种野花与之类似,时常被有心人摘下送来,被他精心打理在木制的花瓶之中,简朴却不失淡雅。
只是在皇城中,再向往不过的朴素与安宁,最终都会迷失。
李承鄞垂眸看了许久,将盛放的花簇摘下,起身时余光却注意到了一抹湘妃色的倩影。
“参见殿下。”
少女着一身绯色对襟襦裙,裙摆飞扬潋滟,青丝反绾成髻,斜插一枝灿烂的海棠,自远而近,步步生莲。
她鲜少穿这般鲜亮的颜色,因为他曾说过不喜欢,自丹蚩战场上归来之后每次见到红色,他便会感到头疼。
所以瑟瑟即便喜欢,在他面前也只着素淡的颜色。
可今日...
他往日并不屑于深究这些细枝末节,可如今却不自觉深思着她穿衣打扮间流露的深意。
这表明。
瑟瑟并不愿意顾虑他了。
他稳了稳心神,顾不上其他,下意识开口解释:“...我当日是为了救你才入水,并不是为了九公主。”
只是身体不受控制的疼痛发作得突然,才让太子抢了先,他便也只能顺水推舟救了小枫。
“可为什么是这样的结果呢?”
瑟瑟抬眸看他:“您难道是为了瑟瑟的名节着想?又或者是因为九公主是太子妃,所以您救她不会引起非议?”
“我...”
对上她暗含控诉的美目,李承鄞莫名说不出什么辩解的话,最终沉默,并不知该如何否认。
他宁愿瑟瑟误会自己与九公主,也莫名不敢将自己真正的权衡表露。
瑟瑟垂眸,“殿下连个合理的借口也找不出。”
原来她在殿下心中便这般好骗,只是她自欺欺人。
注意到少女眼中快速划过的轻讽和受伤,几乎从来不曾在他面前流露过的情绪。
李承鄞靠近几分,想如以往一般向她表明什么,却突然听见她轻不可闻的呢喃,只有两人近在咫尺的距离才能听清的耳语。
“殿下的选择,让瑟瑟十分失望...”
他的选择...
李承鄞瞳孔一缩,清晰地感知到了她的敏锐。
她看到了自己水下转瞬即逝的迟疑。
是了,瑟瑟水性极好,落水也不会如那般虚弱和狼狈。
那是她突如其来的试探。
他不曾设防,所以再次被她看穿,深藏在心底的思绪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昭然若揭。
“瑟瑟...我只是...”
几月前初见之时被看穿的狼狈再次席卷而来,可他自己依旧提不起该有的反感和警惕。
他只是下意识地权衡利益,实际上未等他做出抉择,太子便出了手...
他想解释,可清楚的知道这样显得徒劳和苍白。
“殿下骗了我...”
李承鄞指尖微顿,辩无可辩。
耳边是她似嗔似怨的呢喃。
“可即便如此,瑟瑟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心,不忍心让殿下的希望落空...”
轻微颤抖的声线里藏着少女毫无保留的真挚和情意,却又染上了几分让人侧目的悲戚。
她早便说过,可以为了他付出一切,即便他一开始便表明了只是利用,她或许也不会拒绝。
“只是......”
他不该用爱来骗她,给了希望又无情地收回,徒留她一人在他布好的棋局之上孑然一身。
少女向来璨如皓月的眼眸如今仿佛罩上了浓厚的晨雾,水光漫漫却显出阴霾,声音低不可闻,十分破碎。
“瑟瑟暂时不想再见到您了。”
微弱的控诉被贯穿凉亭的微风无情吹散,难以捕捉,却清晰地落入了青年的耳畔。
李承鄞心脏紧缩,后知后觉因她的心碎而感到窒息。
他做了错事。
错得可怕。
......
凉亭内,只剩下少女孤零零的落寞身影,瑟瑟垂眸,视线突然看着身后,冷声问。
“谁在那里?”
不曾掩饰脚步声,所以也并不意外她会发现,李承邺缓缓走近,眼前一亮。
少女精致清冷的眉眼间,被绯红色的衣裙衬出了几分妩媚,此刻对自己的到来提起了几分冷意和警惕,依旧让人挪不开眼。
“太子殿下行偷听之事,未免太不磊落。”
李承邺垂眸看向她,并不计较她的无力,也不掩饰自己听到了什么。
只是意有所指:“五弟今日赴约前,似乎还去看望了九公主...”
“太子殿下此番来,便是为了说这些话徒惹人伤心吗?”
“怎么会...”
满意地捕捉到她眼底快速划过的伤心和哀怨,李承邺靠近几分,轻声诱哄。
“他骗了你,三番两次弃你而去,并且显然与九公主关系匪浅,赵小姐不恨吗?”
少女的爱真挚而纯烈,被辜负之后便会转化成纯然的恨意,这往往比出于利益的仇恨更加浓烈。
是一把极其好用的利刃。
“恨又如何?”
有几瞬的沉寂,耳边只有轻微的呼吸声和风吹打叶片的婆娑声,瑟瑟终于开口,轻声讽刺。
“太子殿下要为瑟瑟报仇吗?”
李承邺满意地勾唇,许出了承诺。
“孤可以帮你。”
敌人的敌人,就是利益一致的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