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牧皱眉:“她是未来的太子妃,你要带她去哪儿?”
“若是太子换了人,若是翊王入主东宫呢?”
顾剑满心愁绪积压在此刻,难得释放,压低了声音却还是紧盯着他追问。
柴牧皱眉:“即便到那时,她也依旧是太子妃。”
“难道要小枫嫁给李承鄞,嫁给一个欺骗她的感情,灭了丹蚩甚至害得她跳崖自尽的仇人吗?”
这何其残忍。
柴牧看着他,察觉出他对翊王不合时宜的怨,忍不住提醒:“顾剑,你可别忘了,你也是她的仇人。”
顾剑垂眸,他自然不敢忘。
他已经做错过一次,不敢再设想任何会让她受伤的场景。
也难以接受他设想的那些残酷的愿景,只是固执地重申:“事成之后,我一定要带她走。”
青年视线中满是沉痛和悔恨,柴牧被紧逼之下避开视线,语气沉沉,依旧拒绝。
“不可能。”
柴牧不与他纠缠,只是冷声提醒。
“顾剑,你别忘了你身上担着的责任和血仇。”
他忍不住痛心,也看不上他这副儿女情长的模样,“你该学着殿下一般,以大局为重。”
他们身上背负着血仇和责任重于一切。
殿下在西洲之时虽然痛苦挣扎,但依旧做出了正确的抉择,如今失了记忆,更是杀伐果断,已经和最初的稚嫩判若两人。
隐约在他身上看到了陛下年轻时的身影,柴牧深以为傲。
看清他眼中的浓厚的失望,顾剑失神片刻,扯了扯嘴角。
在义父心里,大抵翊王一直比他要重要许多,因为他关乎着义父的大业和期盼。
他一直明白,也接受自己不如李承鄞的事实。
只是如今却忍不住在心中反驳。
何须他提起。
义父引以为傲的翊王,如今看起来也理智不了多少。
小枫吃的那个丹药,是赵瑟瑟自己的决定,义父并不知情,李承鄞也不知情,若非他担心之下亲自潜入宫中,他也不会知晓这件内情。
他早先怀疑的事情也得到了答案。
那位赵小姐早就知道了太子的计划,却没有对着李承鄞透露半分,任由李承鄞被诬陷,下狱,流放......
即便想不起小枫,想不起西洲的旧事,李承鄞依旧再次为了一个女人丧失了判断力。
比在西洲之时更甚。
他在西洲之时都不可避免地怀疑过小枫,如今却似乎丝毫不曾怀疑那个赵瑟瑟。
见他骤然冷静,柴牧眉头渐松,压低声音告诫:“不要在殿下面前提起那些旧事,只言片语也不能出现。”
顾剑垂首不语,状似放弃,实际上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李承鄞、小枫与他之间的事情本就足够烦乱,如今还加上了一个明显不简单的赵瑟瑟...
顾剑实在难以想象真相全部揭开之后,是何种景象和局面。
只能加快步伐,将这些隐患扼杀在摇篮之中。
两人短暂对话之后不欢而散,小巷恢复了寂静,皎洁的月光偏移了几分,照亮了角落里伫立已久,僵若枯木的身影。
突然偏移的月光本该是柔和的,可李承鄞此刻却觉得莫名的刺眼,心情聒噪之际连耳边梭梭的树影声也觉得烦躁异常。
他出于好奇和探究跟踪柴先生至此,不曾想会听到这样的旧事。
与他有关的旧事。
久违的头疼感再次袭来,李承鄞拳头紧紧抵着眉心,眼里因疼痛泛起猩红的血丝,脑海中的画面不合时宜,一瞬接一瞬地闪现,印证了刚刚他听到的事实。
让他难以接受,却又的确发生过的事实。
......
在皇宫里安安分分地待了两日,终于再次送走了来探望的众人,尤其是那个口蜜腹剑,目光阴沉沉的太子,小枫倒在床榻上,再好的精神此刻也有些萎靡了。
她初时醒来还不觉异常,记忆有些中断,直到阿渡扑过来抱住自己喜极而泣,小枫才想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原来是她在宴会上中了剧毒,昏睡了好几日才醒过来。
如今即便身体康健异常,也得被逼着老老实实喝这些似乎没什么用的补药。
浓郁的药味儿不知第几次在鼻尖漫开,小枫睁开眼就对上阿渡催促的眼神,有些抗拒。
“好阿渡,太医都说了我没什么事儿,不用喝药了吧?”
她只感觉是睡了一觉,没有感到丝毫不适,补药给她喝都是浪费。
但阿渡坚持,小枫只能含泪咽下那苦涩至极的补药,含了好几颗饴糖将那苦味儿咽下去。
等到嘴里满是甜味儿的时候小枫怔了怔,想起了什么,从床榻上翻身下来。
“我要出宫——”
她今天可终于解禁,得去找救命恩人道谢才是。
背影是说不出的雀跃和欢快,丝毫不见病愈之后的消沉和清减。
阿渡拦不住,只能抓起一件披风追了上去,即便已经看不见公主的人影儿了也知道她的目的地。
......
镇北侯府
宁静的湖边,湖水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倒映着蓝天白云,微风轻轻拂过,荷叶轻轻摇曳,湖面上泛起层层波光,环绕着湖堤的垂柳苍郁依依。
悠扬的琴声空灵婉转诱人心弦,小枫熟练地转进了侯府的小花园,在湖边看见了正在抚琴的美人,幽然静谧。
她下意识放轻,刚蹑手蹑脚地踏入凉亭,琴声便戛然而止,随后是清冷的声线。
“九公主怎么来了?”
已经习惯她日常的疏离,小枫毫无察觉般在她身边坐下,眼神晶亮。
“我来谢你的救命之恩。”
“九公主在说什么,瑟瑟不是很明白。”
听见她否认,小枫也不气馁,反而坚定了自己的猜测,是陈述的语气。
“你知道太子要害人,所以提前给我吃了解药。”
瑟瑟指尖微顿,抬眸只对上她亮晶晶的视线,里面满是笃定和坚信。
她不合时宜地想,九公主要是之前有这般机灵,能够对太子有所防备,那药也起不了作用。
她的聪慧总是迟来一步,并且好似也不会长教训。
瑟瑟轻言提醒:“九公主怕不是来报恩的,而是来给瑟瑟惹麻烦的。”
倒是懒得再无意义地否认。
她并不回避那日自己难得的善心。
只是她这救命之恩,传了出去让太子听见了,只怕要变成她与太子之间的深仇大恨。
小枫此刻机灵异常,对她似是而非的话也莫名理解了其中的深意。
下意识抿唇,忍不住小声嘀咕:“我保证绝对不说出去,只跟你一个人说。”
这几日太子说着是来探望,实际上眼睛黑沉沉的,饶是她再迟钝也感觉出来了他并没有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高兴,更别说他还话里话外把中毒往翊王身上引。
巴不得她就此恨上翊王一般。
阿渡也不告诉她真相。
她知道阿渡只是担心她受惊过度,或者是怕她难以接受,她都理解。
只是还是有些被欺骗的伤感,以及挫败。
难道在她们眼里,她真的有笨到看不清真正要害自己的人是谁吗?
再不济,谁受益最大,她总看得出来。
太子从头到尾什么事儿都没有,唯独她和翊王两人遭殃,一个疑似中毒,一个要被赶去蛮荒之地。
不可谓不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