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慧嗓子不适,不想开口说话,与这许久未见的天后,她私心里也没什么想说的,所以只是点了点头。
窦漪房突然注意到她额角的疤痕,想起她喉咙的伤,出口的斥责突然偃旗息鼓,看了半晌,最终只沉声提点一句
“身为皇后,需得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不可任性妄为,如此堪为后宫表率,才当得起这国母的位置。”
巧慧依旧点头,窦漪房眼不见心不烦,摆摆手将人打发了,没看见女人转身时,眼底闪烁的不以为意和不在乎。
皇后,国母,多好的名声。
可在这宫里,连栗姬手底下的一个小喽罗也比她这个皇后活得自在,她有名无实,太后倒也好意思要求她做这个所谓的后宫表率。
站着说话不腰疼。
多年不见,太后娘娘也依旧一如往昔。
一直回到椒房殿,对上白杏担忧的视线,巧慧缓了缓思绪,示意白杏将箱屉里的匣子拿过来,打开看了两眼就让她送了出去,浑不在意。
白杏跑出宫殿,才发现自家娘娘指的是长乐宫,她突然觉得手里的东西有些烫手。
是皇后的凤印。
难道太后娘娘狠心至此,要娘娘最后剩的东西也要夺走吗?
刘启也是这般以为的,看见白杏时,他以为巧慧还在,一问却知她已经回了椒房殿,第一件事就是交代宫女送回了这属于皇后的凤印。
刘启脑补了许多,本来就着急的情绪,顿时有些压抑不住。
“母后这是要逼着朕废后不成?”
迎面而来一声不客气的质问,还是自己的儿子,窦漪房即便有所准备,此刻也有一瞬发懵。
她何时说要废后了?
不过是提点了两句,甚至一句重话也没说,窦漪房下意识看向他身后那个小宫女,对方手上捧着的精致匣子,她再熟悉不过。
从她手里交出去的凤印,如今又被皇后送了回来。
窦漪房回想起自己说的话,立刻明白了皇后送回这凤印的意思。
她不想克己复礼,不想做所谓的后宫表率,所以这凤印干脆就送还给她这个太后,不要也罢,说不定还在怨她多管闲事。
简直是,忤逆不堪。
刘启看见那不该出现在此的凤印就烦,挥手将白杏打发了,对母亲说话的态度也明显生硬了两分。
“您一向宽仁,又何必为难皇后?”
为难?
想通了巧慧的心思,窦漪房本就恼怒,皇帝这般不分是非,让她更加窝火。
她才说了两句话,就是为难了?
“皇帝这话,是在责怪哀家多管闲事?”
“皇后失职,哀家身为太后,身为长辈,连提点两句的资格都没有了是吗?”
他们母子俩关系本来就不和睦,这样的争吵时常有,若是往常的此刻,刘启便也忍下了,不会与她过多争执。
毕竟是自己的生母不好过多反驳,免得落下个不孝的名声,时人重孝,刘启作为天子自然时刻以身作则,可如今却不知为何...
难以忍受。
她一向在这长乐宫安闲度日,连亲儿子都狠得下心疏远和冷待,自己病重时也不见她上心,甚至探望的次数都寥寥无几,狠心至此。
她未曾尽到做母亲的职责,又凭什么来指摘他的后宫。
刘启不理会她的怒火,也不曾如以往一样给台阶,依旧忤逆:“皇后身子弱,还望日后您高抬贵手,切勿为难。”
窦漪房简直要气笑了。
这就是她的的好儿子。
她万万没想到,刘启有朝一日居然为了他一向冷待的皇后来找自己的麻烦,态度强硬至极,连那栗妙人都没这能耐,但薄巧慧居然有?
窦漪房一时惊疑不定,但更多的还是愤怒和难堪。
“为难?哀家难道说错了不成?”
她甚至只说两句话,这也算是为难?
那日皇后服毒自杀,她挂心儿子的病情,并没有出面去椒房殿处理事宜,只交给了王娡,后续想起来之时,只知道她活了命,但伤了嗓子。
宫里这么多年,她知道皇后不容易,所以也怜惜几分,不会让宫里人太过为难,只是她没想到皇后那般懦弱无主的性子,最后却有这等魄力。
她没看到那遗书,也以为皇后是要殉情。
她对皇帝倒是情深。
窦漪房当初感触,如今却有几分不满。
“身为皇后任性妄为,连带着皇帝你也一起胡闹,没有半点庄重的样子,传出去像什么话?你怎么对得起你父皇的教导?”
堂堂大汉天子,当着那么多宫人的面翻宫墙,窦漪房恍惚间还以为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那时她为了儿子的忤逆和不服管教而头疼,如今刘启年过而立,却还是一如既往。
简直是混账。
她失望时的表情与记忆中一模一样,刘启仿佛又看到了儿时的自己,好像无论做什么都无法使母亲满意,无论做什么都得不到她的关怀。
但他已经不是幼时的自己了。
“皇后有何不对朕自会处置,不敢劳烦母后耗费心神。”
“您若是闲暇,不如给梁王挑几个美人送去,”
他如今是天子,是这大汉天下的主人,不是再殷殷期盼母爱的小孩儿了。
刘启积怨之下,语气冰冷:“总归,母后从来也不曾管过朕,反而更挂心梁王。”
说完,大步离开,背影坚硬又冷酷,窦漪房有些错愕,回神之后却是掩不住的难堪和沉怒。
她的好儿子在警告她。
用梁王警告她。
.........
刚送出去的凤印又被送回,巧慧有些错愕,尤其是还是亲自被刘启送回来时,更觉得难以接受,所以迟迟没有动作。
这场面实在怪异。
登基之时,凤印本该是皇帝亲手交予皇后的,可她的凤印是从太后手里接过的,所以她还给了太后。
倒是意外刘启记起来自己的职责了?
俨然也忆起了旧事,刘启略有些不自在,将那装着凤印的盒子放在桌面上,对她退避三舍的态度略有些不满。
“朕好歹是给你讨了公道,为此还和太后吵了一架,有必要躲这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