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越长,越受不得失去,想一想那样的岁月,刘彻便觉得无法忍受。
反问她,“你想要吗?”
巧慧自然不想,所以摇了摇头。
百年那么长,她如今不及这时间的一半,却已经觉得精疲力竭了。
刘启为两人一致的心意而觉得温馨,“郊外枫叶红如晚霞,我们去看看如何?”
巧慧点了点头。
……………
刘彻替代了自己的父亲在新宣室殿忙过了午膳时间,等再次来到椒房殿时,迎接他的只有空荡荡的清风。
“陛下与娘娘出宫去了。”
又是这样。
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刘彻摆了摆手,感觉比之前还要劳累。
“刚刚王夫人派人来问殿下您何时回去?”
回去…
回去做什么呢?
回去等母亲为自己和长公主家的女儿牵线搭桥,还是等母亲为自己张罗选妃?
这是他当上太子的第三年,却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好过。
只有一个字可以概括。
就是忙。
忙的不可开交。
刘彻有时觉得把他自己砍成两半,弄出个分身来也不一定能处理完这么多事情,但他还是竭尽全力完成了。
没有辜负父皇的期待,成长到了如今几乎可以独当一面的少年,仿佛褪去青涩,亟待展翅高飞的雄鹰。
却又被繁重的政务缚住了手脚。
他以为父皇满意之后,就能有休息的时间了,却没想到更加忙了。
因为本该父皇处理的部分,也全都压在了他这个太子身上。
刘彻不想回宣室殿去忙碌,也不想回桂宫去面对那些无聊的琐事,所以没有转身离开。
依旧在椒房殿驻足。
这里依旧静谧安然,可刘彻往日轻易能安宁的心境,如今却渐渐地得不到安抚。
为什么呢?
明明什么都没有变…
可他甚至觉得待的越久,越觉得无所适从。
他以为只是自己定力不足,许久以后才想明白缘由。
因为这宫殿的主人不在。
……………
郊外。
红艳的枫叶飘落在眼前犹如绵绵细雨时,巧慧眼花缭乱,疲惫的身体有一瞬放松。
又想起那个已经许久没有被提起的邀约。
突然觉得很惋惜。
刘启真是个骗子。
害她白白期待了这么久,白白撑了这么久,他该不会以为自己真的好了,所以信口雌黄也不觉得愧疚了吧?
刘启突然提起,“我想给彻儿提前举办冠礼。”
这话题实在转变的太快。
巧慧从不满中抽出心神,只觉得意外,“为什么?”
才十七岁不到。
“他很出色,早日举行冠礼,也好教给他更多。”
刘启替她摘下发髻间零落的花瓣,话语间没有解释更多,只是说。
“我相信他能胜任。”
微风吹落的枫叶打着旋儿一般在地上飞舞,巧慧意外地,听出了他话语间不容置疑的坚定。
……………
太子即将加冠,一应事宜准备的很快也很完备,仿佛早有准备一般不曾出任何纰漏,只有一点有些瑕疵。
刘彻觉得不满。
因为他作为即将加冠的本人,确实最后一个知道此事的人,等到衮服加身,在众臣的瞩目下一步一步走向权利的最高点时,他才有一切真的发生了的实感。
惊疑渐渐转化成了锋芒毕露的自信。
年龄不到又如何,他有能服众的能力,也有能服众的勇气,玉冠加顶,冠礼已成。
这代表着他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和资格。
所以父皇拿起天子专属的宝剑之时,刘彻也没有迟疑。
他受得起。
少年乌黑的长发整齐地束于头顶,用一根玉簪固定,显得英姿飒爽、气宇轩昂。
已成气候。
刘启渐渐放下了心,卸下了严厉的面具,
“江山社稷,终究是要交到你手里的。
“相信你不会让朕失望。”
刘彻恭敬垂首,“儿臣不敢。”
却敏锐地觉得不安。
…………
椒房殿
秋意阑珊,已经枯黄的藤萝爬满了小花园的秋千架,巧慧靠坐在秋千上。
被迫看不请自来的客人表演新学的剑术。
拿的是天子佩剑。
只是如今已经是太子的所有物了。
其中的意味昭然若揭。
刘彻握着的长剑闪烁着寒光,每一次挥动都带着凌厉的气势,剑刃在空中划过,破风声紧凑而带有凌厉的剑气。
少年的动作流畅自然,宛如行云流水一般,没有丝毫的拖沓和犹豫,收剑时却有几分别扭的赧然。
“娘娘觉得如何?”
明显需要夸奖的神情,巧慧捧场地点了点头,“好看。”
只是刘彻一眼就看得出,她显然思绪没放在自己展示的剑法上,很明显又在发呆。
不免好奇,“您在想什么?”
巧慧答的随意,“想你父皇罢了。”
她总觉得,刘启太着急了些,这孩子即使加了冠礼,也不过十七岁。
又是父皇。
刘彻手一松,新得来的削铁如泥的宝剑掉到了草地上,很快被晨露沾湿。
有些烦躁。
帝后整日只顾着出宫游玩,哪里还记得独自在皇宫里兼顾大局的太子殿下。
刘彻不敢对着父皇说出的不满,此刻尽数吐露,语气别扭:
“父皇在会见朝臣,您若是想见他,不如与儿臣一同去宣室殿?”
“我见他做什么?”
巧慧折下眼前盛开的蔷薇,只是觉得可惜,“你父皇是个骗子,我才懒得想见他。”
再说了。
她与刘启相处的时间已经长到她自己都数不清了,都快成习惯了。
时间真是可怕。
把她的讨厌与反感,好像都冲刷得差不多了。
刘彻自然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无非是那推了一次又一次的巡视,其实一应事宜都已经完备。
但父皇下令不准对外言明,尤其是对着皇后。
刘彻看着她几乎没怎么变得侧颜,“您很想去吗?”
巧慧怔住,是她想去还是刘启想去呢?
她原先以为是后者,如今已经分不清答案了。
只是明白去不了,所以很久不提起了。
不是对刘启失望了,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提起来也觉得惋惜,白白耗费她为数不多的心力。
三年那么长,已经是极限了。
她再怎么努力也做不到更多,这样,也算是对得起刘启的期待了吧?
刘彻却以为她在伤神,不免许诺,“若是您想去,彻儿日后带您去。”
对父皇也有不满。
与父皇相处得越久,刘彻其实越能理解母亲对于父亲的畏惧和几乎出于本能的防备。
因为父皇总是像一团始终熊熊燃烧的火焰,这几年来越发沉郁,却更加让人不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