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因皇帝突然发作的急症而不太平,远在云南出使的队伍也不甚安宁。
身为皇帝亲自吩咐的钦差大臣,果郡王不敢耽误,匆匆告别了母妃和心上人后即刻出发,如今两月有余早就到了云南境内,已经在往西藏边缘靠近查探,一切说得上顺遂,却不料急待返程时出了意外。
突然的敌袭打断了返程的节奏。
果郡王带来的人应接不暇,虽然也勉强将敌人斩杀,但到底有不少人负了伤,就连果郡王身上也多了几道剑伤,有一道险些触及骨头,夜里就因此发了热,高热难退知道前几日才勉强醒过来。
阿晋喜极而泣,小心伺候着不敢懈怠一分,看见王爷脸上的苍白退了些才终于敢放心,恢复了以往。
“王爷可是在练字?”
果郡王微顿,随后颔首,“多日未曾动笔,字迹都生疏了。”
阿晋受他示意瞧了一眼,没看出什么分别,
虽然他勉强只能认得几个字,但也看得出来这字飘逸潇洒,行云流水。
“王爷这不是写的挺好的吗?”
“是吗?”
见他没发现端倪,果郡王暗自松了口气,垂眸落到纸面上未干的字迹时,又不自觉皱眉。
“还是不好。”
笔锋更细更锋利,比不得之前的顺遂和洒脱。
还得练。
抬手又作废一张宣纸,忽然想起让他打探的事情,“京城里怎么样了,可有什么异常?”
“倒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昨日的早朝没上成,说是皇上龙体抱恙...”
龙体抱恙...
“皇上病了多久了?病情可严重?”
又作废一张,宣纸这东西可贵着呢。
阿晋在旁边看了许久也没看出来那字哪里不好,挠了挠头,细细回想着。
“听说有几日了,只是担心有心人曲解,所以具体病情如何奴才不敢细问...”
总之结论就是皇帝突发急症,严重到了甚至连早朝也未曾参加。
皇帝登基以来少有的勤政,这还是第一次缺席了早朝。
刚刚吸饱墨汁的笔尖渐渐顿住,在纸张上留下一道漆黑的墨团,鲜明又刺目,果郡王盯了一会儿之后,若无其事地又抽出第二张宣纸。
怎么感觉主子心情不好?
阿晋觑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提起,“王爷可要给太妃那边送封信去?太妃娘娘念着王爷,上次报平安的信您还未回呢...”
舒太妃毕竟身份特殊,多日未曾回信难免让对方多想...
果郡王无声吐息,让他把之前的信件拿出来,比照那信件上的内容提笔,犹豫了一下还是细致地写下了回音。
只是格外注意着起笔和收束的细节,又废了两张信笺,这才写出勉强令人满意的,足以乱真的字迹。
阿晋候在一旁,自觉把那写好的信件挪到了旁边等待墨水干涸,同时把旁边的另一封信掏了出来放在主子面前,扭头却见主子已经开始洗笔,俨然不准备写了...
“王爷,您不给凌云峰写信了?”
阿晋疑惑不已,王爷平日里甚至都要先写完给凌云峰的信,之后再写与舒太妃保平安的信件,如今调换了顺序也就罢了,怎么好像全然把凌云峰给忘了一样?
难道是与甄娘子有了误会?
对上他理所应当的视线,果郡王也觉得疑惑。
他知道凌云峰是何处,甘露寺后面极为陡峭峻险的山峦。
只是他记得舒太妃是住在安栖观,且与她报平安的信件已经写好了,还有什么信要特意送往凌云峰?
凌云峰有谁与‘自己’关系密切时常通书信?
眼前是阿晋拿出来的信件,悉数用檀木盒子仔细收藏好,看得出来主人的重视,果郡王拆开那信件,簪花小楷映入眼帘,平心而论是赏心悦目的。
第一反应,字迹好像有些熟悉?
只是思来想去一时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信件的内容......
‘七张机;春蚕吐尽一生丝,莫教容易裁罗绮。 无端翦破,仙鸾彩凤,分作两般衣。’
细数下来有接近六七封信,无一不是含情脉脉的语气和言辞,将少女怀春的羞涩和思念表露无疑。
谁家姑娘与‘自己’书信传情?
没注意到眼前人格外凌厉和困惑的视线,阿晋忽然提起,“王爷何事出去逛逛给甄娘子和浣碧姑娘,还有太妃带些礼物?”
甄娘子...浣碧...
迟了一瞬才想起来这两人是谁,握着信件的渐渐收紧,青筋显露无疑。
“王爷?”
忽然听见纸张撕裂的哗啦声,阿晋吓了一跳,抬眼就见主子陡然黑沉的脸色,比刚研磨好的墨水还要浓郁。
“您...这是怎么了?”
回答的是主子骤然冷沉的声线。
“退下。”
短短两字,但阿晋却觉得突然被什么压得喘不过气来一般,甚至不敢再抬头看便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后知后觉这几日的王爷格外地吓人。
也格外地让人不敢靠近。
书房内,纸张碎成了两半,上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
果郡王盯着那字迹,扯了扯唇,眼底却没什么笑意,反而逐渐淬进了刻骨的寒意。
怪不得这字迹眼熟呢...
原来是莞嫔。
.........
那日主子突然发怒把自己赶了出去,阿晋以为这信件是寄不出去了,但没想到最终还是送了出去,凌云峰和安栖观各一封,与往日里没什么异常,但阿晋总记着那日主子冷沉的脸色,所以轻易不提起。
只当主子与甄娘子有了嫌隙,也将这几日微妙的异常归结于此,所以办事更加小心翼翼。
“王爷,奴才打探清楚了,刚刚张大人手底下的人说皇上似乎病好了,就要醒过来了...”
王爷这几日格外关心皇上的病情,阿晋本以为这好消息会让对方眉眼舒展,却只见对方脸色依旧沉重,甚至比之以前更加严肃了。
阿晋摸不透他在想什么,只能老实不再说话。
身边安静了,但果郡王的思绪却渐渐开始杂乱异常。
皇帝开始好转,且要醒过来了,这算不得好消息。
以如今的状况和处境来说,甚至算得上一个恶劣至极的噩耗。
“王爷,该起程了。”
窗外有人来催,今日是该返程回京的时候,果郡王收敛思绪,眼前是汹涌壮阔的黄河,奔腾不息的巨龙,承载着数千年的厚重与沧桑,宛如一条黄色的绸带,蜿蜒流淌。
壮丽,却也危险重重。
登船时敏锐地察觉到脚下不对,果郡王脚步微顿,回首时是肃穆而恭敬的卫队,恭送着圣上的使臣,无一不是忠心耿耿的,好像没有一丝异常...
“启程——”
猎猎的船帆随风展开,逐渐被汹涌的海风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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