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嫔长什么模样？
    是个很简单的问题，但雍正却反应过来自己很难第一时间回忆起。
    他自诩不是个留恋情爱之人，后宫那么多妃子，或许人在眼前时他记得，但转眼间便会抛掷脑后。
    就连纯元皇后，雍正其实自己也记不清那人的具体的模样如何，只知道甄嬛与那人有几分像...
    那个顶着宫里出来的废妃名号，怀着别人的野种，正在庄严清净的佛门之地引诱‘皇帝’行床榻之欢，不知廉耻却又胆大妄为的疯女人...
    纯元皇后大概就长甄嬛的模样？
    这个模糊的认知，让雍正对发妻那点经久日消的留恋，也掺上了抹不去的污渍，即便计划正按他计划之中的进行，也掩不掉自心底升上来的恶心。
    所以想下山的路都显得崎岖，正好他计划中另一人还在山下。
    几日的观察下来，他确定安嫔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足够心狠，足够细致，更足够胆大。
    或许也足够有野心？
    雍正于是按照本来的计划把人抵在墙角，也终于清晰地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
    额间的碎发散落因为颤抖而轻轻晃动，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她的肌肤因为惊吓而失去了几分血色，宛如一朵脆弱的花朵，让人忍不住自心底升起怜惜。
    只是颤动的眼睫之间流溢着不容忽视的碎芒，随着眼眸里细碎的水光而闪烁的，还有一丝轻微而不可察的情绪？
    是什么呢？
    手臂忽然一阵刺痛，雍正本能地躲闪却也有些避之不及。
    女人手里不知何时出现的簪子划破了他手臂的绸缎，划破皮肉留下了一道稍深的血痕，血液顿时溢出染红了半边衣襟......
    微风吹过，随着女人身上的香气蔓延的，还有铁锈斑的血腥味。
    雍正终于记得住，安嫔是娇弱如水仙花惹人怜惜，却又狠得下心动手杀人的女子。
    也意外地发现，她也会害怕。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葱白的手指不自觉紧握住衣角，局促又慌乱，即便知道她不是善类，这样的模样也很难让人升起防备和怪罪。
    险些被人刺杀的恼怒忽然间散开了，“安嫔娘娘不记得本王了？”
    故作的轻佻，眼里却冷静的过分。
    他假扮果郡王实在是不像，正如果郡王假扮他一样，面色无常，实际上漏洞百出。
    陵容歪了的心思很快回寰，紧盯着他不免谨慎。
    男人捂着伤口的手抬起，那串手持更加清晰地刺眼，陵容移开视线。
    顺着他不愿表明身份的意思：“果郡王为何在此？”
    陵容从来不曾觉得甘露寺后山这般逼窄......
    窄到她只是偶尔有一瞬想到下落不明的皇帝，对方就巧合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以一种她完全没有准备的时机和方式。
    披着‘皇帝’皮相的果郡王，即便是手握权力陵容其实也不惧，前世她在昔日的皇后手底下都能活到那么久，没有理由会惧怕果郡王。
    毕竟他的弱点太多了。
    劣迹斑斑的甄嬛便是他最大的弱点，而这人正好在自己的掌控中，恰好甄嬛的弱点也多得不像话，她只借甄嬛就能暂时稳住如今的皇帝...
    再不济还有皇后吸引火力，至少在皇后倒台之前，她能让甄嬛和‘皇帝’这对奸夫淫妇想不起自己来。
    但意外出现了。
    皇帝‘死而复生’了......
    他不是‘死’了吗？
    就这样贸然出现，也不怕自己转头告发，然后被如今的‘皇帝’随口找个借口弄死？
    果郡王不足为惧，但是眼前人却很危险。
    还以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方式把自己抵在了墙角，难道是因为自己撞破了他的存在想要杀人灭口？
    陵容便只能先下手为强了，可惜的是那簪子没能趁他放松防备之时一劳永逸。
    “安嫔娘娘？您去哪儿了？”
    不远处苏培盛的声音传来，越来越近，似乎正往这方向寻来...
    总不至于当着苏培盛的面要杀了自己吧？
    从她细微松了口气的神情看出来什么，雍正退后两步，“本王不敢对娘娘如何，您尽可放心。”
    是不敢，还是没找到机会？
    心里下意识腹诽，但也明白眼前人的确不是冲动之人，即便要杀她也不会选择会惊动旁人的方式...
    只是他悄无声息地靠近皇城，在这甘露寺潜伏着，在谋划些什么？
    身份和权势都被人夺了去，皇帝会甘心吗？
    还没冷静下来就下意识地思索，陵容自觉真是个操心的命，居然还替身后这个梁上君子操心起来了？
    耳边听见苏培盛的脚步越来越靠近，陵容紧握着簪子的手往往松开，脚步下意识后退两步，转身便想离开。
    只是还未转过屋檐，听见身后一声轻问。
    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诱人靠近的意味，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吸引进去。
    陵容脚步顿住。
    苏培盛到了跟前，有些奇怪，“安嫔娘娘，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一个人？
    陵容下意识回眸，刚刚那人站立的地方空空荡荡，只有随着清风浮动的空气间细微的血腥味昭示着刚刚发生的一切是真实而非虚幻。
    也只有她听清了那句话。
    那人问她，“娘娘不想做皇后吗？”
    ............
    太阳西斜，余晖如金色的薄纱般洒落在山林间。
    凌云峰禅院坐落在山顶，被茂密的树林环绕着，有阳光笼罩时便是清凉宜人，午后太阳西斜即将落下，便显得莫名凄凉和冷清。
    甄嬛靠坐在床榻边上，视线下落到身旁还处于熟睡中的男子，心情惶惶然而戚戚。
    到底走到了这一步。
    离开皇宫时甄嬛曾暗暗发誓，此生再不踏足那个污秽之地，也再不愿见那个把自己的尊严踩在脚下，以情爱之名行替身之事实的皇帝。
    后宫里那毫无尊严和指望的日子她断然不愿再过了......
    但人最终不能只为了自己活着。
    她还有父母亲人，还有未出世的孩子，还有爱人无辜丧命的冤案亟待查明...
    想起心里那人，眼底积蓄地泪水忽地忍耐不住，无声无息自眼尾滑落。
    甄嬛连忙伸手擦拭，但冰凉的泪珠还是落到了身边人的手背上，成功把人惊醒。
    甄嬛对上一双熟悉，但又显得陌生的眼睛。
    记忆里皇帝的眼睛总是复杂难辨的，仿佛几十年如一日的陈潭，即便是波动也只能掀起表面微微的涟漪，内里的情绪藏得极深。
    即便是他们正是情浓的时候甄嬛也不敢自称看得清楚过......
    但如今眼前人的眼睛里虽是复杂，但却看的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