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整宽敞的院子内,站在梧桐树下的沈沐泽仰头望着天边的月亮。
沈家之后的房间都经过几次大修,虽然保留了主体结构,但是内部发生了不少变化。
唯一没发生多大变化的就是老爷子和老太太现在住的院子了。
两人房间内的所有陈设都是传了几代人下来的古董。
随便提出一件都是价值连城。
而这个院子处于整个沈宅最中间,据说是汇聚整个沈宅气运的最佳方位。
也是整个沈宅面积最大的院子,比其他院子大出四倍还不止。
种在院子最中间的梧桐树已经有几百年的树龄了。
凤栖梧桐,从前的时代,家中有梧桐树的人家非富即贵。
现在也是如此,这个院子只有沈家的当家人才能住进来。
等到沈老爷子过世,这个院子理所应当的会成为沈霁渊的住所。
“哥,你看什么呢?”
沈沐尧从院门进来,看着仰头四看的沈沐泽。
“从前没觉得这儿的景致这么好,明明是从小看到大的。”沈沐泽慢悠悠的回了句。
沈沐尧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从小在这儿跑到大,从来也没想过有朝一日唾手可得的家业最终成了别人的。
沈霁渊没出现之前,老爷子倾其所有的培养他们两兄弟。
可没成想,沈霁渊出现之后,这种固有的局面被打破。
“你也说了,是我们从小看到大的,来去不都是这些景致,从前看得,以后也看得。”
沈沐泽看向弟弟,笑容不似从前那样的轻松。
“你知道前两天老爷子召集旁系开会的时候,我听到了什么吗?”
沈沐尧没说话,等着哥哥接下来的话。
“我们俩十八岁开始,爷爷就开始在旁系之中挑选出色的孩子。”
沈沐尧闻言皱眉,这个规矩他是清楚的。
但一般挑选不都是在幼年的时候吗。
“爷爷,还真是挺过分的啊。”沈沐尧冷哼一声。
大家族传承,仅仅依靠血缘是不行的。
只靠嫡系一脉继承家业,但没有人能够保证这一脉一直都有出色的孩子诞生。
且也未必能够保证这个孩子能够健康成长。
万一资质平平却硬是要委以重任,会给整个家族的产业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会有第二手准备,从旁系之中挑选出色的孩子慢慢培养。
沈老爷子这一脉有沈沐泽和沈沐尧,也并不算是后嗣凋零。
所以在两个孩子出生之后他拒绝了培养旁系孩子的建议。
可没想到,沈沐泽和沈沐尧到成年都没有太出色的成绩,这也让沈老爷子动了这个想法。
“你跟我都并不是首选,老爷子在意的是谁能够继承家业,而并不是继承家业的是谁。”
说到这里沈沐泽也觉得十分可笑。
如果不是沈霁渊,也会是其他人。
不过是沈霁渊出现之后,光芒太甚,放眼整个沈家,没有比他更加出色的。
这些年他们陆续对沈霁渊下手,老爷子不是不知道。
他不过是将两人当作是试探沈霁渊的手段罢了。
沈沐尧望向夜空,看着倾泻而下的皎白月光轻笑。
“还没到最后一刻,谁又能说的赢家是谁呢。”
同样有些沉默的,除了屋外便是屋内了。
沈霁渊和沈老爷子之间的交流并不会是非常愉快的。
老爷子清楚这孩子心里在想什么。
当然也知道他并不会是太感性的人,他是最出色的商人,应该清楚利益交换这个道理。
“你是最出色的,也是最适合继承沈家的,将沈家交到你手里我很放心,同样的,既然接了这个位置,我希望你能够权衡利弊,做出最合适的选择。”
老爷子说着看向门外,岑璇和老太太正说着什么,两人脸上的神色愉悦。
“你身边有了能够陪伴你一辈子的人,你要记住,凡事不能太狠,做事太过终归反噬其身。”老爷子话间多了几分严肃。
沈霁渊看了他一眼,将削好的苹果递过去。
“终归到底他们也是你的兄弟,血脉是切不断的。”
老爷子试图从他的表情之中看出什么。
只可惜,这么多年了,沈霁渊从来都是神色内敛,哪怕是浸润商场多年的老爷子猜不透他的心思。
“只要他们安分守己,我不会出手。”
老爷子听出来他话中的意思。
若是换作从前,沈沐泽和沈沐尧那点手段,沈霁渊不会放在眼中。
可现在不同的是,他身边有了岑璇。
这么明目张胆的软肋,如同龙之逆鳞,动之即死。
“你父亲的事情,是我一辈子的心病,我知道你这些年颠沛流离吃了不少的苦头,心里或许也怨过沈家,我不要求你忘记那些过去,可人不能总是被从前困住,总是要向前看的。”
“你未来会有自己的孩子,等到你真的为人父的时候,你会理解我的。”
沈老爷子说着对他伸出手。
老爷子抬起的手已经是皮包骨头。
自从将沈家交到沈霁渊手上之后,沈老爷子缠绵病榻已经很长时间。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大限将至了。
沈霁渊握住他的手,老爷子灰蒙的眼中窜起一丝光亮。
回去的路上,岑璇能够明显感觉到沈霁渊的情绪不太对。
她看了眼神色严肃的男人,思来想去还是往他那边挪了挪,紧紧的挨着他之后开口。
“爷爷的身体是不是不太好?”
她在外面和老太太聊天的时候老太太都说了。
这会儿是用药吊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人真的就没了。
老爷子之前还能够中气十足的指点江山,也不过是继承人的问题悬而未决。
如今心里的这块大石头放下了,他自然松了一口气。
可随之而来的便是身体每况愈下。
沈霁渊伸手将人抱在怀里,车窗上映衬出男人凉薄的面容。
“或许吧。”
岑璇也不是傻子,从沈家旁系的口中,沈沐泽和沈沐尧的态度,再加上沈霁渊之前说过的他父母的故事。
或多或少能够窥见一丝当初事情的真相。
“你心里会委屈吗?”岑璇仰头看了眼他。
沈霁渊这人看上去不冷不热的。
可也到底是血肉之躯,不过是太理智太会收敛情绪而已。
“为什么要委屈?”
他垂眸看着怀里的小姑娘,白皙如玉的指尖在她腮边轻抚。
“一般人都会委屈吧。”岑璇叹了口气,“父母不被接受,母亲还被认为是间接害死父亲的凶手,老爷子对你好,也是有条件的好,奶奶还迷迷糊糊的经常把你认错。”
岑璇知道,以沈老爷子的本事,他不会不知道沈霁渊这些年的遭遇有多少是拜沈家人所赐。
他也想知道,这个在外面独自长大的孩子,到底有几分真本事在身上。
“觉得我可怜了?”
男人垂眸看着她,精致的唇角轻勾。
岑璇闭着眼睛摇头,“也不算是吧,比起这世间上的大部分人,你并不算是彻底的不幸。”
有多少人是身在泥泞之中无法翻身的。
沈霁渊能够走到如今,已经不算是不幸的人了。
沈霁渊揉着她的脑袋,一语不发。
注意到他的情绪有些不同,岑璇没再说话。
她心里是清楚的,当年的事情或许没那么简单。
天之骄子的沈政川,据说承袭了沈老爷子的谋略和沈老太太当年的聪明才智的孩子。
不可能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死了。
“其实很多事情也并不是非黑即白,就像很多人都认为我心狠,不应该对我二叔那么赶尽杀绝是一样的,没有处在我的位置,他们没经历过我经历的事情,我也没必要跟他们解释,只要我自己不会后悔就行了。”
她这话说的,像极了在安慰沈霁渊。
你要永远记住,这个世界上你只需要对你自己有交待,只要不伤害无辜的人。
只要你自己的良心过得去,那就不用太过在意别人的眼光看法。
否则的话就是自找烦恼。
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沈霁渊捧着她的脸亲昵的咬了口。
“沈太太最近想的事情还真是挺通透的。”
岑璇揉着脸上的齿痕哼了声。
“你这是豁然开朗,还是觉得我说的不对?”
最近这两天怎么喜欢上咬她脸了。
“李成会那边,打算怎么办?”
男人取了湿巾过来轻轻的给她擦脸。
“他有软肋,想要远在国外的儿子能够活得好,可这个软肋实在是太明显了,我知道,他背后的人当然也知道。”
岑璇说着伸手反击,直接掐住他的脖子将人按在后座上。
男人没有反抗的动作,手依旧很认真的给她擦脸,全然忽略了她掐在自己脖子上的两只手。
“所以你在等他崩溃的时候。”
岑璇没有回答他的话。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无论当初父亲死亡的背后到底牵扯的是什么样的真相。
所有的事情必须,真相大白。
“需要我帮你补充内容吗?”沈霁渊说着慢条斯理的将擦手的湿巾丢到垃圾桶里。
岑璇盯着他看了半响,默默的收回了掐在他脖子上的手。
“你最近应该工作挺幸苦的吧,我给你捏捏肩膀。”
岑璇说着把手转移到他的肩上给男人轻揉起来。
沈霁渊眉梢上扬,看着她格外狗腿的动作轻笑。
“你倒是挺懂能屈能伸的。”
“那是,你也不看看我是谁的老婆。”
男人手指曲起敲了一下她的脑门。
“我可没你这么见风使舵。”
岑璇按着脑袋,看着男人从座椅旁边的抽屉里拿出文件。
“你父亲过世的时候我调查了所有和他来往过密的人,其中这一位,应该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岑璇疑惑的拆开文件袋。
将里面的东西快速浏览过一遍之后,她合拢手里的东西。
……
李成会在拘留所第三天的时候,他对看守的警官提出想见一个人。
所有的证据都已经明确,在李成会家里找到了掺杂在装修材料中致幻剂的剩余药品。
也有购买记录和相应的证人。
已经坐实了他意图加害岑璇和童乐川的事实。
构成故意伤害杀人未遂的罪名。
最为棘手的则是当初负责给岑清慕尸检的法医重新对保存的证物再次进行化验。
据他们的调查内容,虽然岑清慕当初雕刻是在自己的工作室内。
可那段时间频繁出入工作室的人,就是李成会。
当初岑清慕在工作室自杀之后,岑清越忙于接管吟玉的相关工作把那间工作室的后续处理工作交给了助手。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也只是请了人简单的打扫一下之后,将那个地方彻底封存起来。
没有对外出售,就那么锁着再没人去过。
而警察署这边重新组建了队伍过去调查取证。
从当时李成会送的摆件底部,找到了和现在一样的致幻剂。
现在李成会不光涉嫌杀人未遂,还有岑清慕这么个切切实实的人命在肩上。
这次他已经是必死无疑。
而他提出来要见的人,是岑清越。
岑清越自从没了公司之后整个人都十分颓废,再加上赵芝因为知道了岑瑞去世的消息之后有些疯疯癫癫的。
他已经是心力交瘁。
李成会见到人的时候也愣了愣,岑清越的头发,眼看着就白了一半。
“你应该也知道,事已至此,你找我这个废人也没什么用。”岑清越看着他。
当初他手上掌控吟玉的时候都斗不过岑璇,更别说现在他一家子都被拿捏的情况下。
“我儿子的出国手续当初是你办的,我要知道他现在安全吗?他人在哪?”
李成会十分懂得利用手上的权力讨要东西。
在岑清慕死后他便以国礼玉雕的雕刻权和岑清越交换,让他帮自己办妥了出国手续。
将唯一的儿子送往国外。
岑清越按着太阳穴回答。
“我怎么记得,好像是去了j国吧,找的也是当地最好的高中。”
李成会听着他的话,凑到岑清越面前压低声音。
“我知道你现在没办法翻身,我告诉你我的钱都在哪儿,我也会签下委托书,以此为条件交换,你把我儿子藏起来,换到其他国家,让人找不到他的踪迹!”
岑清越看着他讥讽出声,“你能有多少钱。”
李成会手指在桌面上写下一串数字。
岑清越脸上越发来了兴趣。
没想到这人看上去没什么用,手上倒是挺有资本的。
“好,办妥之后我会告诉你。”
送上门的钱财。
不收的话,可是会遭天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