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南柯
作者:七安汀   原神:请不要欺负我,散兵同学最新章节     
    不要再想起来了。
    不想再想起来了。
    南柯按着脑袋喘了口气,望着眼前的光景。
    黑气狞笑着,黑色的蛇盘旋着,幻化出无数旧胶片一般的陈旧画面,挡在她面前,撕破一幅,还有一幅,无穷无尽。
    但记忆还是不断涌现,即便闭上眼睛也无济于事。
    像是想摧毁她什么。
    南柯握紧手心里的晶化骨髓,锋利的断面切割血肉,疼痛又清醒。
    血斛开了一路,像一条铺在冰冷漆黑中的鲜艳花毯,南柯站在尽头停下喘气,如同撒下诱饵,祟神稍稍散开,露出远处在黑烟中影影绰绰跪着的少年。
    国崩身边跌落着一个空空如也的木匣,黯淡的紫色电光在他身周无节奏地闪烁。
    南柯唇色苍白,提起脚步朝他走去。
    ——
    借景之馆到底在哪里?
    绕踏鞴砂海滩一圈的南柯按着被秋日晒烫的发顶,完全迷路,举目四望。
    明明记得站在踏鞴砂的海滩,就能看见借景之馆的。
    南柯口干舌燥,决定换个思路,爬上山体的高处确认坐标。
    顺便摘个堇瓜解解渴。
    山路上。
    南柯一边和手里坚韧的堇瓜外皮斗智斗勇,一边朝前走。
    迎面过来一群人,老老少少,扛着铁镐和锄头。
    南柯随意瞟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咬一口滑嫩的堇瓜肉,和他们擦肩而过。
    “埃舍尔先生,这破地方真有矿点?”只听背后有人质疑道。
    被叫到名字的人笑着回应:“当然了,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发现的地方。”
    “可咱们才不到十个人,一天能挖够一车不?”
    “所以报酬才格外高呢。”
    “那到时候咱们怎么把矿运回去?”
    “丹羽大人自会派人来找我们。”
    闲谈间夹杂着熟悉的名字,南柯停下脚步,眉头紧了又紧,终究还是没忍住回头,看向那个被称作“埃舍尔”的人。
    埃舍尔正在和身旁问题颇多的工人说话,侧着的脸上笑容满面,眼神却无比阴冷。
    一瞬间。
    南柯和他对视了。
    恢复意识时,她和工人们一起被关在一座山洞。
    “好了,请各位务必好好照顾自己,三天之后,我再来看望你们。”埃舍尔动作娴熟地把每个人都绑紧手脚,拍拍手直起身来,“期待你们的表现。”
    “埃舍尔先生,我们犯了什么错,您要这样对我们!”
    “是丹羽大人让你这么做的吗!”
    “等等!别走!别走!埃舍尔!埃舍尔!!!”
    南柯眉头微拧,比起工人们绝望的叫喊,她更在意身周所处的环境。
    无处不在,长满整个洞穴的紫色水晶诡异而美丽。
    被抓住做实验那段记忆十分模糊。
    有众人在晶化骨髓的影响下发狂,宛如失去理智的恶兽,疯狂噬咬同伴的画面。
    有南柯被抓伤脖颈,奄奄一息躺在漆黑的骸骨与血斛中的画面。
    有埃舍尔微笑着俯下身来,从她身上切除了什么的画面。
    ——
    南柯闭上眼睛深呼吸,又深呼吸。
    最终张开眼睛,看向自己终于抵达的地方。
    金属的地面上低低悬浮着锅炉形状的核心,大约两人高度。
    祟神已经被她的血驱散,一小片面积狭小的净土里,国崩背朝她安静跪坐在地,浑身都被祟神盘踞,犹如白瓷娃娃龟裂出丝丝缕缕的裂纹。
    国崩闻声回头,见到她,晦暗的眸子猛然睁大:“蠢女人!你来这干什么?!”
    听他还能骂她,南柯松了口气。
    “哈,”她上前搭上他的肩膀,有气无力,“你这话听着,像我是你的仇人。”
    “是啊!我恨你!恨所有人!”国崩怒吼,神情因激烈的情绪失控以至于狰狞,“所以快滚!这里有我一个就够了,我不需要任何人伪善的施舍!”
    可南柯低眸,分明看见他膝上攥紧的拳头在颤抖。
    她没忍住叹了口气,俯身垂手,握住他的:“嘴上这么凶,你倒是当真来推开我啊。”
    国崩的身体僵住。
    南柯抓着他手的五指微微用力,鲜血就从被划破的手腕淌到国崩的手上,吸收祟神,再化作赤红花朵坠在他膝边。
    事到如今,国崩为什么来到踏鞴砂,憎恨着什么,又忍受着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显然意图在此了结自己。
    然而南柯再清楚不过——
    越是一心求死的人,在赴死时越会感到不甘。
    尤其他还拥有愿望。
    “国崩,”确认他的身体恢复原状,南柯松手,却有点站不住了,靠着他后背慢慢跪下,额头抵在他肩膀,“你好像说过,你想要一颗心吧?”
    国崩的呼吸声不像人类,虽然温热,却没有暧昧的湿气,缓慢悠长得像是要把肺里的空气全部都抽干。
    随着她话音落,那呼吸声蓦地中断。
    “看在我辛辛苦苦找到你的份上,能不能请你收下我的心呢?”南柯提唇,“这样就算我不在了,这些花应该也能一直开到你离开为止。”
    “蠢货,谁要你的心!”
    “可我已经没力气陪你走出去了。”
    “你在说什么……”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南柯笑着打断他,声音却控制不住地慢慢低下去,“你老是和人保持距离,对我也恶声恶气的,就是在等今天吧。这样的做法,实在狡猾得过分了。”
    “……”散兵攥紧指节,眼底情绪压抑而痛楚,嘶哑发声,“我这种连人都算不上的东西,被舍弃的败笔,被痛恨的邪恶,只有死在这里,才是对所有人都好。”
    “什么痛恨……”身后的人静了一瞬,轻声,“明明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挺喜……”
    像是梦见木下细小的花瓣,被微风轻易吹散。
    身后的心跳戛然而止。
    散兵不可置信地慢慢回头:“喂……”
    南柯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倒在了地上。
    动静很轻,还不如一枚枫叶飘落,苍白到透明的手指搭在新绽的血斛旁,她像未出生的婴儿,蜷缩在一片红花之中。
    散兵伸手,想确认她的呼吸,却剧烈颤抖着,迟迟落不下去:“你这白痴……眼瞎吗!我不是你遇见的那只人偶,根本不是啊!”
    人类总是这样。
    如此盲目。
    如此脆弱。
    自说自话、又擅自背离他死去。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就算把丹羽绑起来了又怎样?总有人要因他而死!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散兵掩面望向头顶,嘶声大笑,“谁来杀了我,谁来杀了我啊!奥罗巴斯,巴尔泽布,谁都好,来杀了我啊!”
    炉心强大的祟神曾经险些抹消他,如今异生的血斛阻挡了邪气的接近。
    而雷电从不听取他的愿望。
    “谁都好,谁都好,能不能……”散兵哽咽着,眸光如碎,“来救救她啊……”
    他走不出这里。
    他一来到这里,就把双腿折断了。
    拥挤在祟神之气中的蛇影再度骚动起来。
    由血斛铺成的道路上,一个人影跌跌撞撞,从外侧奔来接近。
    “啊……”散兵发出一声颤抖到极致的叹息。
    来路上,是丹羽。
    浑身湿透,甩动的双手和脚腕上还挂着割断的绳子的丹羽。
    “国崩,南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