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慕初足足昏睡了三天。
万锦书一步都不敢离她床边。
生怕下一刻她醒来的时候看不到他。
“苍灵,她刚才...是不是哭了?”万锦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过去的三天里,他总是觉得柏慕初已经醒了过来,冲他微笑。
可所有人都说,是他出现了幻觉。
“属下也看到了...”苍灵有些不确定,“属下去让长嬴过来。”
柏慕初昏迷之后,万锦书立刻传信给长嬴,让他迅速赶往彭州。
所幸他距彭州不远,不然三天还真的到不了。
不过长嬴也没能看出什么。
从脉象上来看,未来的皇子妃似乎...只是睡着了。
万锦书可不觉得一个没病没灾的正常人能一觉睡三天。
于是,长嬴开始苦兮兮的翻医书。
直到苍灵着急忙慌的去找他。
见是苍灵,长嬴一脸无奈,“我只是个大夫,不是神仙。”
“主子总不能指望我跳大神把闵小姐跳醒,我是真没那本事。”
他只以为主子又让苍灵来叫他过去把脉。
这几天,他给闵小姐一天三次把脉,比主子用膳都准时。
脉象始终是一切正常。
“不是,小姐好像流泪了。”
流泪?
长嬴一听有了新情况,立刻起身。
“快走快走。”
两人赶到的时候,柏慕初看上去和往常别无二致。
长嬴上前,压低声音,“主子。”
“给她看看。”
万锦书让开位置。
“是。”他开始把脉,眉心蹙起一个浅浅的凸起。
“属下学艺不精,闵小姐的脉象...同往常一般无二。”
万锦书闭了闭眼,“...下去吧。”
“属下告退。”
两人觑着万锦书的神色,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初一姑娘,”万锦书握住她的手,声音有些低,“我真的很担心你...”
看着她这样每天毫无生气的躺在这里的模样,万锦书宁愿两人从未相识。
只要她不去九昭,就不会遇到他。
不遇到他,瓮晖堂也就不会惨遭灭门。
万锦书第一次如此渴望权势。
如果最开始,他就将万铭书打落尘埃。
他的姑娘是不是就不用再遭受这些?
“初一姑娘,”冰冷的吻落在她的指尖,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都是在下的错...”
万锦书给她掖好被角,起身离去。
因此没有注意到床上女子眼皮微颤。
那是,即将醒来的征兆。
书房
万锦书负手而立,望向墙上挂着的雪中红梅图。
“真美啊...”
“主子。”
房门被叩响,传来苍灵的声音。
万锦书收回目光,“进来。”
苍灵身后还跟着孟夏。
“通知素商,”万锦书眸光落在孟夏身上,平静下隐含着疯狂,“无论如何,万铭书必须死!”
“可是,主子...”
万锦书近乎凌厉的看着他,“没有可是!”
“是。”
苍灵默默的看着万锦书,主子以前从来不会这样。
“还有俪嫔宫里的人也该动一动了。”
“派人去查益州刘氏。”
“这一次...”
我不会再失去任何人。
万锦书虚虚握拳,脑中的念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吩咐完一切,他想去看看柏慕初,却在抬脚的瞬间有些犹豫。
他如今......
最终,万锦书只是让孟夏守好柏慕初。
次日一早
“不好了,闵小姐不见了!”
苍灵如往常一般端水给柏慕初擦脸,却看到了空无一人的床榻。
手中的铜盆落地,她立刻去找万锦书。
“主子,小姐不见了。”
“找!赶快派人去找!”
他心底一惊,柏慕初如今还是昏迷的状态...
他不敢想象如果被抓走她会面临什么。
很快,府里被翻个底朝天。
万锦书如今还在彭州,柏慕初昏迷后他就直接在彭州买了间不小的宅院。
这几天,几人一直待在这里。
可还是一无所获。
“孟夏守了一夜,没有听见任何动静,”苍灵猜测,“有没有可能是小姐醒来自己离开了?”
万锦书猛然起身,“去瓮晖堂找!”
瓮晖堂里空无一人,分外安静。
大多人已经掩埋,只有柏父的尸体还暂时停在已经布置成灵堂的柏府里。
万锦书不锁定柏慕初如果真的醒来会去哪里。
只能和苍灵兵分两路。
他带着孟夏去了瓮晖堂,苍灵和长嬴去了柏府。
血迹浸润在泥土里,万锦书似乎还能看到曾经的尸体。
他微微恍神。
柏慕初看到瓮晖堂里这副模样会是什么反应呢?
“主子。”
孟夏扶住他,微微用力。
“我没事,分开找。”
万锦书去了发现柏父尸体的房间。
两人的动作迅速又细致,却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难道她回了柏府?”
万锦书站在廊下,望向院中的假山。
假山...
福至心灵般,万锦书靠近假山。
在一处不算隐蔽的山洞里,万锦书找到了蜷缩成一团的柏慕初。
她似乎睡得正熟。
万锦书抱起她的时候,她也只是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就不动了。
眉眼一如往昔。
万锦书抱着柏慕初回了他买下的宅院。
午膳时分,柏慕初在床榻上醒来。
她先是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才看向一旁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盯着她的万锦书。
“你终于醒了。”
还好,万锦书还以为不过是他的黄粱一梦。
“十五?”她微微偏头,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我怎么会在这?”
“你不记得了?”
“不记得什么?”
“瓮晖堂的事情...”万锦书欲言又止。
比起那时,柏慕初的表情要正常得多。
“我都记得,”她神色温和,“可一直难过总不是个办法。”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如今梦醒了,才发现原来有的事情,无能为力就是无能为力。”
柏慕初苦笑。
“梦里,有我吗?”
万锦书突然捂住她的眼睛。
“梦里的我,不是我。”
柏慕初猛的推开万锦书。
后者以手撑地,一脸茫然,“怎么了?”
“你刚刚,说了什么?”柏慕初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我问你的梦里有我吗。”
万锦书茫然的神情不似作假。
“你说梦里的你不是你。”
那一瞬间,柏慕初察觉到了什么很熟悉的气息。
但不是万锦书。
“你是不是听错了,我没有说这句话。”
“可能吧。”她有些心不在焉。
万锦书换了话题,“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还跑到瓮晖堂的假山里了?”
“我听到你说的话了,十五公子,这不是你的错。”
就在她有意识的瞬间,她就听到了万锦书的自责。
他离开后,柏慕初就醒了。
躺了三天,她实在是饿得不行,就溜到厨房找了点吃的。
许是万锦书把人手都放在柏慕初昏迷的那个房间了。
以至于她正大光明走出大门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知道。
之所以去瓮晖堂的假山,只因为她知道柏父在那里放了东西。
“我爹给我留下了一封信,是他很早之前就写下的。”
柏慕初从怀里拿出信,摩挲了一下却没有打开。
“我们之前谈论过当年的事情,也许这里面就有你想知道的真相。”
万锦书眸光落在她手里的信上。
“我已经知道了。”
在那场冗长的人生里,她以一种全知全能的视角看到了一切。
也明白了宇文繁云当初为什么要那般告诫她。
“等回到九昭,我们就成亲吧。”
九昭
“这都多久了,怎么一点信儿也没有呢。”
闵夫人捏着帕子,心里很是担忧。
“彭州山高水远的,哪有那么快就能传消息回来。”
闵将军安慰道:“夫人放宽心,他们应该也差不多要往九昭赶了。”
“你说,那什么镖头会不会不同意玥儿再回来了?”闵夫人抓紧闵将军的手腕。
“怎么可能呢,玥儿也说之前给彭州送过信了。”
“五殿下一表人才,待玥儿又好,他没理由不答应的。”
“话虽是这么说...”
“夫人若实在担心,不如往彭州写封信?”
闵夫人想了想,拒绝道:“还是不用了,万一跟玥儿他们错过就不好了。”
柏慕初醒来的第三天,给柏父办了出殡仪式。
来吊唁的人不少。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来的人都是一副悲戚模样。
“节哀。”
柏慕初面容苍白,一一回礼。
于水儿也来参加了吊唁。
她只是默默的站在柏慕初身边。
“水儿姐...”
“木木。”于水儿张开怀抱。
柏慕初蓦然红了眼眶,她应当是最后一个会这么叫她的人了。
“别怕,水儿姐会陪着你的。”于水儿摸摸她的头。
“漕帮永远是你的家。”
“我知道的。”
丧葬的最后一日,闵瑜穹赶回来了。
早在柏慕初迟迟不醒的时候,他就离开了彭州。
去请一些旁人口中的神医。
可惜没一个能让柏慕初醒过来的。
他就去了更远的地方。
还好,赶上了葬礼。
闵瑜穹给柏父上了香,态度恭敬。
晚上
柏慕初和闵瑜穹相对而坐。
“再过几日,就启程回九昭吧。”
“小妹,”闵瑜穹有些犹豫,“那瓮晖堂一事...”
“你不查凶手了吗?”
“要不然回去告诉爹,让他来查也可以。”
“我知道凶手是谁,”柏慕初看着闵瑜穹,“这件事情不要告诉他们。”
“为什么?到时候娘问起来怎么说?”闵瑜穹不明白。
“就说没见到人,我们就回来了。”
“等回去后,婚期不变。”
柏慕初面不改色。
闵瑜穹瞠目结舌。
“热孝里成亲,就当他也在看着我罢。”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既然是你已经决定了的,那二哥一定会帮你。”
闵瑜穹摸摸她的头,“早点休息。”
比起前往彭州,回去九昭就没有那么着急了。
一群人走了大半个月才到九昭。
于水儿也跟着柏慕初来了九昭。
一来一回,就花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里,九昭也发生了不少事。
公孙识被陛下钦点为状元,游街时被忠勇侯府小姐一见钟情。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可谓是好不得意。
背靠上忠勇侯府这棵大树,日后的青云路想必是扶摇直上。
半月后,还有陛下专为新科进士准备的琼林宴。
这是世人眼中的才子佳人。
柏慕初回府第二天,忠勇侯府就给将军府下了帖子。
宇文小姐邀请闵家四小姐泛舟游湖。
柏慕初自然是欣然应允。
她到约定好的地方后,宇文繁云还没到。
不过柏慕初看到了似乎在附近徘徊寻人的新科状元。
“见过公孙公子。”柏慕初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微微欠身。
“初一姑娘。”公孙识连忙回礼。
“还未谢过姑娘那日馈赠。”
“举手之劳罢了。”
柏慕初手中秀帕挡住微翘的唇角,问得自然,“公子是在等人?”
“是,不...不是,”他却答得局促。
“对了,还未恭喜公子好事将近。宇文小姐是位不错的姑娘。”
公孙识红了耳根,“多谢姑娘。”
只说侯府小姐对新科状元一见钟情,如今看来,她倒也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那就不打扰公子了。”
柏慕初刚要离开,就听到一个娇俏的声音。
“闵姐姐。”
是宇文繁云。
“宇文小姐。”柏慕初余光瞥向一旁的男子。
公孙识一副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才好的模样。
“叫小姐多生疏啊,闵姐姐叫我妹妹就好,”她露出一个活泼的笑,似乎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公孙识。
“好,宇文妹妹。”柏慕初从善如流的改口。
“呐,就是那艘船,我兄长包下来的,”宇文繁云挽住柏慕初的胳膊,“闵姐姐快跟我上去看看。”
“那失陪了,公孙公子。”
她像是才注意到公孙识一样,“原来是公孙公子,”声音都小了一些,
公孙识的笑容略带了几分内敛,“是令兄约我来的。”
“既然如此,不如一同上船?”柏慕初发出邀约。
“这恐怕不妥,”公孙识微微后退,“我在这里等着世子便好。”
“也好,”她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那就待会见了。”
船舱里,万锦书手握书卷,好半天都没有翻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