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千上万把不坠剑倒映在清休乌黑的瞳眸里,逐渐幻化成一把巨大无比的长剑破空而来。
清休腕上缠着的那串佛珠在一瞬间崩裂开来,黑紫色的珠子撒了满地。
清休愣愣的抬起手腕,盯着地上散的四处的佛珠。
不坠的剑尖刺破那火红的袈裟,直直刺入清休的心脏。
鲜血瞬间涌出,濡湿了衣襟。
清休噗的吐出一大口鲜血,脸色苍白如纸,身体瘫软着跪下撑着地。
院儿外红衣傀儡人的动作顿时一僵,行动起来也有些机械。
顾长河一剑刺进傀儡人的心脏,神色漠然的看着傀儡人又倒下一个。
天际是一片茫茫的血红色,一绺长云浮在天边,看起来十分遥远。
雪渐渐的大了,从原先的淅淅沥沥逐渐变得纷扬。
第一片大雪花悠悠扬扬的落下来,落在清休的手背上。
清休松开那只撑着地的手,缓缓抬到眼前,仔细的端详着这片雪花。
真漂亮啊。
清休的嘴角滑下一行血迹,可他依然勾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
这可能是他第一次,也最后一次这样细致的看雪花了吧。
怪他,以前眼中只觉得那漫山的银装素裹大气磅礴,如今倒发现这小小的一片雪花中也大有天地乾坤。
清休瞧着雪花,眸子里似乎闪着什么东西。
只是要对不起云河啦。
怪他,他没本事,他胆儿小,他还口吃。
他让云河连一眼梅花都没看上。
罢了罢了,那就等他下到地狱去,好好与他道声歉吧。
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遮天蔽日。
落在手背上的雪化了,清休眯着眸子去看天,猛然想起他初见云河那一天,也是下了这样大的雪。
小云河扮着鬼脸吓他,千方百计要跟着他回梅花寺,要让他带着他去看镇子里的梅花。
雪花大如席,在空中恣意飞舞,无休无止,张牙舞爪的肆虐着整个世界——
这也是清休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印象。
寒风呜咽,那袭火红的袈裟被风吹的凌乱,昔日庄重整洁的外表已然不复。
清休的眸子渐渐阖上了,也再睁不开了。
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与似火袈裟相映成辉,天地间万籁俱寂。
阵法出了问题,阵眼也被破坏,红衣傀儡人顷刻之间化作一张张皮与遍地红衣。
顾长河停剑收手,冷眼扫这遍地的红衣,锋利的喉线轻滑。
师尊……不知道师尊怎么样了。
顾长河收回不移剑,几乎是飞奔进了刘家。
清休伏在地上落了满身的雪,沈宴清抱着孩子的手臂渐渐失了力气,视线也逐渐变得模糊。
他整个人都不太好,全靠一把不坠撑着地,整个身子摇摇欲坠。
“师尊!”顾长河跪倒在沈宴清身旁,慌张的从他手里接过已然昏厥的孩子。
沈宴清苍白如纸的脸让他心悸不安。
沈宴清整个感觉都迟钝了,只察觉到有人靠近他,却并没有看清是谁。
心脏好疼。
像被人撕裂了一般的痛感,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沈宴清的眉越拧越紧,额头沁出豆大的冷汗。
恍惚中听到有人喊他,接着怀里一轻,似乎是什么东西被人接走了。
沈宴清茫茫然然的抬眸想去看看那人,奈何他无论怎么努力去看,眼前也只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明明连脸都看不清的人,却毫无征兆的让他感到安心。
沈宴清抿起唇,眸子眯的极细。
是谁呢?
到底是谁?
他怎么看不清……
方才打清休的一掌和救小孩耗尽了他最后的灵力,灵力透支的沈宴清再也没有力气撑着不坠剑,手一松昏倒在顾长河怀里。
沈宴清的意识仿佛在浩瀚的大海里浮浮沉沉,漂浮不定。
还有好多模糊的场景浮光掠影的在他眼前闪过,他想去看清,可那些场景变幻得实在是太快了,他抓不住,他也留不下来。
意识仿佛沉入深海,他的思维逐渐变得迟钝而沉重。
天空白茫茫一片,沈宴清身上落满了雪。
尉迟峥收好了剑,一步一步朝清休走去。
伏羲卦……
伏羲卦一定在他身上。
纵是有灵力护着,可尉迟峥的心脏还是有些不大舒服。
像被人攥在手里一样,压的他喘不上气,压的他难受。
尉迟峥垂着头在清休身上翻找,总算找到了一块八卦阵似的东西。
尉迟峥的额头忽的舒展开来。
眉梢也挂上一丝喜色。
伏羲卦……是伏羲卦。
尉迟峥着急把伏羲卦拿出来,却不想这边的动静惊到了顾长河,顾长河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搂着昏厥沈宴清,行动不便只能挥出一道灵力。
尉迟峥硬生生挨了一掌,唇色越来越白,绷不住吐出一口血,脸色也不太好看。
不过他灵力匮乏,眼下之计走为上策,只得将伏羲卦收好飞身逃离。
空旷的院子里,只有顾长河抱着两个昏睡的人。
屋子里小孩儿的爹娘倒在床侧,顾长河只得先用灵力护住沈宴清,自己检查过小孩儿没什么大碍后把他放好在床上,并细心的盖好被子。
小孩儿的爹娘顾长河也用灵力检查过了,就是普通的昏迷,不消时就能醒来。
倒是沈宴清更让他担心。
眼下下着大雪,师尊又晕着,他不便回长白峰,而这镇子里又没有什么能去的地方。
顾长河抱着沈宴清心急如焚,忽的一个念头闪进了他脑海里。
俞前辈。
对,可以去俞前辈那里……
俞前辈肯定知道怎么回事。
对……
顾长河也顾不得其他了,抱着沈宴清踩着铺了满地的乱琼碎玉疾行而去。
他的灵力也所剩无几,却还源源不断的向沈宴清体内灌输着。
沈宴清安安稳稳躺在他怀里的时候眉毛还皱着,嘴唇也抿着,不知道是不是不舒服。
顾长河着急的眉毛都要冒烟了,直想把灵力一股脑儿都给沈宴清输进去才好,可又怕灵力给的太猛师尊会不舒服。
到了俞越门前,顾长河顾不上礼数哐哐拍着门,几乎是用尽了力气在喊:
“有人吗!俞前辈!!”
雪花似揉碎了的白云胡乱的落下,铺满了顾长河整个肩头,连头发上也沾了些。
俞越拉开门,看见眼前的景象不禁皱起眉,却依然沉稳道:“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