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此次给她的只是宫内普通功法，既然暂时已入易月宫，她即使看了去也无碍。
    而几个热心少年倒也真是说到做到，见钟离湲一人坐在离他们较远的角落默读功法口诀，他们便主动向钟离湲的位置靠近了一些，为钟离湲指点那些口诀所表达的意思。
    他们只当钟离湲不解其意，因此才未能背会，毕竟习武这事因人而异，一时半会儿不懂也很正常。当然，他们觉得也有可能是他们师叔太祖对钟离湲的要求太高太严厉了，因此才会被罚。
    对于钟离湲加入易月宫的缘由，他们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一些，因此他们倒是好奇那月陨镜究竟是何样子。甚至有极个别性子比较率真的弟子直接开口，想请钟离湲将镜子拿出来给他们瞧瞧。不过钟离湲却是婉拒了，说自己走得急未随身携带。
    为驱寒，篝火昼夜不息。钟离湲前半夜一直在默背口诀心法，后半夜便靠着岩壁睡了过去，醒来时洞外已有天光透进来。
    低头竟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件外衣，石壁硌得背疼，钟离湲揉了揉酸痛的肩坐直身子，眸中倒映出一片火光。此刻洞内只剩下少部分人还靠在石壁上沉睡，其他人都已苏醒，进进出出。
    钟离湲拿着那件外衣起身，她不知这衣服属于何人，如今她要出山洞练剑，便将衣服随意交到了一位少年手里。她略略拱手算是道了个谢，随后拿起剑走了出去。
    刚走出洞口，便恰好瞧见未穿外衣的叶韶关进洞，她心中顿时了然，夜里披在她身上的那件外衣是眼前这少年的。不过既然已将外衣转交给了其他人，并且已道过谢，那么她便没必要再提及此事。
    花了半夜的功夫，钟离湲将心法口诀记了个七七八八，午后再花些时间背一背应该便不成问题了。只要将此事应付过去，她后日便可下山去。
    今日是那些弟子面壁思过的最后半日，一行人在黄昏离去后，这山顶便只剩下了钟离湲一人。
    不过，这些少年如若再不走，只怕草丛中的蛐蛐都要让他们捉干净，钟离湲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人无聊起来，在枯草丛中都能捣鼓上半日。
    也许这才是少年该有的样子吧，闲散惬意。只是她从未体会到过那种感觉，当时那个年岁的她似乎活得太紧绷，每日有做不完的事。
    在瑟瑟秋风中看落日，钟离湲心中竟不由自主泛起一层落寞，只觉空荡荡的。恍然间，她似乎感受到自己日日所思念的人就并排站在她身边，然而扭头看去又是空无一人，此刻的他又在做何呢？是同她一般，也在观日落吗？
    还有她的雪姐姐，如今是否平安？不管怎样，待易月宫的事解决之后，她一定会将她的雪姐姐留在身边的。
    那个救过她俩的男子，她终究不放心。即使他心术端正，但他的身份终究还是决定了他所做过的一些事无法让人饶恕。天坑底下那几千条性命，并非一个数字那样简单，不是主谋但也沾了无辜血腥。
    对着晚阳余晖看得久了，钟离湲眼前逐渐朦胧。她眯了眯平静的眸子，转而竟拔出了手里的寒剑，一个旋身便从崖边转移到了空地中间。
    脑海中浮起当初陆景行教她的剑招，她对着落日而舞，衣袂翩翩，斩断的杂草纷纷飞扬，她似是要将心中所有的思念都转化在这剑招上面，让风带走。
    这一舞，便舞到了天黑。夜风寒凉，月亮还未升起，天上散落着繁星，周围漆黑而寂静，秋虫声此起彼伏。她虽不惧寒冷，但山风有些强劲，吹在身上终究不那么舒服，最终她提着剑回了山洞。
    昨夜那些少年生起篝火是为了驱寒与照明，而对于今夜的钟离湲来说，则完全没这个必要。她已将心法完全背下，现在不需要借助光源来视物，因此她不准备生火。
    至于说没火源会令人感到害怕，那就更没可能。这里不存在飞禽走兽，而钟离湲一个无神论者，自然也不信鬼神。
    寒洞越深处，山风越小，钟离湲依靠火折子指路，索性坐在了潭边。今夜这里无人打扰，倒正适合她打坐练功。
    熄灭火折子，在漆黑的寂静中，钟离湲转过身子，面向寒潭盘腿而坐，这样吹进来的风便只打在了她背上，要舒适很多，随后开始闭目运转功力。
    这段日子以来，无论她如何练，每次功力精进皆非常小，甚至有时毫无进展，这种状况便一直持续到了如今。她不知其中缘由，但即便如此，她依旧不曾懈怠过。昨夜碍于有其他弟子在，她不得不放下。
    山洞外风声呼呼作响，寒风席卷着她的长发乱舞，发尖刺在脸上带着微微刺痛感，她却无暇顾及，将全身心皆投入进了功法中，异常专注。
    运转功力的起初，依旧如前几日一般，只有丝丝内力在经脉中游走。然而，未过多久，钟离湲竟有了异样的感觉，自己全身的肌理毛孔似乎在扩张，并且好似有丝丝气流在钻入，冰冰凉凉的感觉令她感到一种舒适。
    经脉中微弱的内力以她可以察觉到的方式在缓缓增多，她心中不禁一喜，随即加快了运转功力的速度，并在心中快速默念着心法口诀，兽皮图上那一幅幅图画在她脑中飞速切换。
    她动作越快，外界的寒气似乎也在以更快的速度涌进毛孔，冰凉感越发强烈，经脉中游走的内力似乎也快速在增多，这些内力竟逐渐汇聚成股，由小股汇聚成大股，再由大股流向丹田，丹田在充盈。
    这是在吸收外界力量供己身所用？这一刻，钟离湲心中已有了明确答案，确实是在掠夺外界力量为丹田所有。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还能利用这种投机取巧的方法来练功，她虽不知这方法是否正确，但此刻确实是有用的。如若真以此走火入魔，她觉得也只能愿自己太过贪心。但在如今的局势面前，她愿意赌上一局。
    外界寒气源源不断进入毛孔，到最后，她全身肌肤竟产生了一种冰冷的胀痛感，连带着身体各条经脉亦是如此。
    一般情况下，动物在极冷的环境中，身体内部机理为维持基本的生命体征，毛孔便会极力收缩，以此来保持体内温度恒定。而此刻钟离湲身体所表现出的却恰恰相反，毛孔可谓是正在反其道而行之。她只觉有些不可思议，这完全与她认知中的生物理论相违背。
    内力一股一股涌向丹田，肌肤的胀痛感竟突然中断而消，外界的寒气似乎都已不足以供经脉来吞噬。此刻似乎到了冲破壁垒的关键时刻，钟离湲知道如今绝不能突生状况，以导致自己功亏一篑。
    似乎是想都未想，钟离湲利用仅存的一丝意识，竟纵身直接跃进了身前的寒潭中。重重的落水声瞬间开始在洞中回荡，激起无数水花。水花回落间，就如落了一场陡然而至的大雨般，潭面一阵淅淅沥沥回响。
    而这瞬间响起的动静，同时也惊动了洞外那个坐在背风处的人。他闻声赶了去，却看到洞内一片漆黑，根本无法探知里面的情形，不知里面发生了何事。无奈之下，他又不得不回到刚刚的位置取火源。
    寒潭中，面对无尽的黑暗，钟离湲依旧保持打坐状，运功的动作仍旧，她身子几经沉浮，最终依靠自然浮力稳在了水中，只剩下一张脸庞露在潭面。
    中断的胀痛感再次陡然而生，逐渐强烈，最终竟变得疼痛至极。浓郁的寒气疯狂向她体内涌入，自四肢百骸的经脉直奔丹田，连带着经脉丹田皆胀痛无比，就如要炸开一般。她一张面庞很快便凝结出了一层寒冰，极致的痛快令她紧蹙了眉头，神情痛苦。黑暗感、窒息感、还有疼痛感向她纷至沓来，她就如陷入了一片永无生机的深渊一般，似乎下一刻便会被死亡所卷噬。
    片刻的极尽忍耐，最终，她闷哼一声，所有的内力也在这一刻瞬间涌向了两条臂膀，被她以双掌击出，下一刻就如卸掉了一面枷锁网一般，疼痛感虽未快速消失，但经脉身心却是突然一舒。
    巨大的内力波自潭水中冲出，激起一片环形水幕，浪花冰渣无数。伴随着尖锐物撞击石壁的脆响，钟离湲心头生出了一种安适，再次呼出一口气，她知道自己这是练成了，顺利突破第五层，可化内力为冰针。怀着大功告成的喜悦，她觉得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只为这一刻的安心以及日后的安稳。
    当然，从武学入门开始到练成这绝世功法，想到自己只用了一年多时间，她心中也不禁涌出了许多异样的情绪，有感慨，有欣喜，还有其他，总之一时令她溢于言表。
    而且，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突破第五层。因此，自己还感到意外。
    待回到陆府，她便可以考虑修习另外一部功法了，用作日常防身。藏拙也是一种自保的手段，她很乐意做个藏拙之人。
    她很清楚，每个习武之人都不可能只练一种功法或是武学技能，像一些大门派，里面传承的武学功法数不胜数，所练之人往往会挑选合适自己的，不会局限于一部。
    水面很快恢复了平静，钟离湲还未来得及离开寒潭，洞口竟突然亮起一道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