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憨苦笑了一下，但还是劝了一句：“朝廷要收回这些当十钱了，你如果再继续造这种钱，打击的力度一定会更大，你漏洞太多了，很难不被查到的。”

    张麻子却无所谓的笑着说：“这种事情有风险是正常的，我会非常小心的，我们太熟悉了，所以在你眼里才都是漏洞，那些狗官还没那么聪明……”

    老憨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一旦走上了某一条路，有时候很难回头的。

    张麻子贩卖一点粮食之类的东西，就会得到铜钱，把铜钱加工成当十钱，利润也太丰厚了。

    然后他就又有钱继续贩卖东西，又能得到更多的铜钱……

    张麻子还在得意的解释着：“叔，我不和熟人交易的，咱们这么熟，我都没说过这事，我也不在近处交易，他们不会查到这里的……”

    老憨摇了摇头，不置可否，慢慢的走出了那个作坊。

    这事情一旦做顺了手，不出点事情，不吃点亏，根本停不下来。

    当老憨和清风告辞的时候，张麻子叫人把一大包花钱装到了马车上，这是老憨向张麻子定制的。

    张麻子正是从做花钱开始干上这活的，那些花钱包括山鬼钱，风花雪月钱，压岁钱，还有登科钱之类的。

    清风拿过一枚风花雪月钱，仔细看了一下，夸奖道：“手艺越来越精进了！”

    夸奖的话谁都爱听，那个往车上装钱的人，眉开眼笑的说道：“风花雪月钱又增加了一处暗记，现在一共有三处暗记了，你和他们说一下，别让咱们家吃了亏！”

    一边说着一边还指了出来，清风连连点头……

    这风花雪月钱，是叙情馆用的，男人们买了这种钱，花给那些风尘女子的，风尘女子得到这种钱，却没有办法往外面花，只能到叙情馆去兑换成能花的铜钱或银子，这样一来，那些风尘女子就老实听话了，这也是老规矩了。

    老憨来这一趟，顺手把这些定好的钱带回去。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继续聊着天儿。清风叹了一口气说道：“爹，我终于知道了，你为什么不让家里做花钱儿了，反而费劲的到这里来定做，一旦干上这活，诱惑力太大了，根本停不下来，张麻子不是一般人物，居然也陷进去了！”

    老憨叹了一口气：“一旦吃多了馒头，就吃不下窝窝头了，也是人之常情，他手下那么多人跟着他混，就算他自己不想干，手下的人也不答应，想回头太难了！”

    清风又感叹道：“有了这个来钱项，他们的人变得浮躁了，庄稼不好好种，牛羊也不好好放了，人变得不踏实了，爹！你坚决反对家里干这活，这才是最主要原因吧！我们要是在那桃花源里干这个，比他这里安全多了……”

    说是很容易的，做起来却很难。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来钱容易的活干上了，怎么可能在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呢？

    老憨点了点头说道：“人必须要脚踏实地的，否则就毁了，酒宴上吃多了菜喝多了酒，就吃不下饭了，真的舒服吗？平常过日子，还是馒头稀饭管饱，有时候喝一碗面条，比吃一回酒席舒坦！”

    清风又想到了陈六子，怪不得陈六子，把自己的女人和儿子托付在了村子里，而不是放在他师父张麻子这里，原来他的退路也不多，他也盼着儿子能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

    哪怕付出亲情的代价，陈六子也这么做了，亲生的儿子喊他叔叔，他笑的那么苦涩，每一次离开的时候，都会回头多看两眼。

    唉！这个陈六子啊，看来他还要继续做土匪了，这还真是一条不归路。

    清风回头看了一下装钱的箱子，脑子里又出现了风花雪月钱的模样。

    能工巧匠的手艺还真是精湛，男女交合的图形很简单的就弄在了铜钱上，居然还有一种惟妙惟肖的感觉。

    更绝的是还能做上普通人察觉不到的记号，这就是暗记，别人很难模仿的。

    很难回头的路不只是一条，那些风尘女子走的也是这样的路。

    有些女子是被父母卖的，有的是因为父母犯了罪，被官府发卖的。

    她们才开始的时候，坚决不从，有的还坚持卖艺不卖身。

    等她们不再年轻了，就不愿意要她们，让她们赎身离开，可是有的人却不愿回头了。

    她们在一生当中最好的岁月里，学习的不是相夫教子，更不是踏实过日子，就算上她们从了良，她们当中的某些人也极度不适应，回头很难的。

    她们太喜欢这种风花雪月钱了，可惜只有指定的地方可以兑现，每次兑现的时候，脸上带着笑，眼里放着光。

    男人们也喜欢买这种风花雪月钱，买多了还能优惠，花的时候还不用讲价，有时候还能当礼物互相赠送……

    清风突然听见老憨在叫自己，这才停止胡思乱想，回过神来：“爹，我刚才走神了，你问着我什么？”

    老憨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刚才问你，谁负责这春花雪月钱比较好，一直是亦杰和子玉管的，子玉这一段时间又要扩建生丝作坊，不太上心了，好几次跟我说不管这事了，该找谁替他呢？”

    清风想了想说：“养子里边有一个精明的，都叫他小九九，心眼儿多脑子活，记账打算盘很有一套，他来做就行！”

    老憨却摇了摇头：“年龄太小，受不了诱惑，虽然不是我的孩子，可也是我养起来的，怕毁了他的前程，你还是把他安排到大车店去吧，你年龄太大了，孩子太少了，多生几个孩子才行，别在外边东跑西跑的了，以后你来做这件事吧！”

    清风却很坚决的拒绝了，还苦笑着说道：“爹，我也走上了一条不能回头的路，隔一段时间不去路上跑一趟，感觉像丢了东西一样难受，不顺着路检查一下那些大车店，心里总是不踏实，算了，我还是继续领着车队跑一跑吧，这样心里舒坦……”

    老憨皱着眉头说道：“县城里的这三样生意，必须抓在自家人手里，那是实力的象征，不然家里不会这么安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