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仲祺回来了,紫烟心道她们的安危不会再受到任何的威胁。只是家已经没了家的样子,那满地的狼藉还需要收拾整理。
她赶着去收拾那些狼藉,收拾了没多久就坐在地上绝望地哭了起来。
萧仲祺原本守在明筝身旁,突然听见了紫烟的哭声,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出来一看,就见紫烟坐在中堂抽泣着。
“你为何哭?”
“我哭我们家小姐,哭这个家不像家……”紫烟之前太害怕了,但因为想着要保护自家小姐,一直绷着的,如今安顿下来,但是明筝受了伤,又见了眼前这样的情景,她就再也忍不住了,呜呜地哭了起来。
萧仲祺不知该说什么安慰的话,他在跟前站了一会儿才道:“不好的总会过去的,当下能活着就不错了。”
紫烟将这话听了进去,她自顾地擦了擦眼泪然后道:“小姐她没事吧?”
“肯定会没事的。”
明筝因为伤着了颈子,失血不少,虽然已经处理过了,但整个人已经陷入了昏迷中。萧仲祺见明筝始终没有醒来,他心里有些害怕,一来明筝自己就是高明的大夫,却在这时候无法为自己治病,二来现在城中混乱,要去找别的大夫上门来替明筝治疗也是件极艰难的事。
萧仲祺守在跟前,他望着明筝昏睡的样子,心里没来由地害怕不安,这一刻他是害怕失去明筝的。
他有些后悔一年前生生拒绝了她,然后无情地离去。如果那时候他选择留在雒城,留在她的身边的话,她也不会沦落成现在这样。
她的脸色是有些惨白的,多日来劳累,脸上已经憔悴了不少。他心中涌现出无限的疼惜和心酸,萧仲祺隐忍克制,最终他还是伸出手来轻轻地去触碰她的脸,从额头到下巴,到受伤的地方他都轻轻地触碰过。
他低声呼唤着她的名字:“宋明筝!宋明筝!”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他的声音微微地有些颤抖,也显得暗哑粗哑。
“在知道你可能会受到危险时,我火急火燎地往这边赶,没想到还是来晚了。对不起!”他诚恳地向她道歉。
他不禁回忆起当初他中了毒回到雒城时,她为了自己的伤曾废寝忘食,苦心钻研的事。她是有恩于自己的,这么久以来却从未好好地报答过她,萧仲祺对明筝充满了歉疚。
“你赶紧好起来啊,睁开眼睛看看我,这次我绝对不会再逃了,一定会留在你身边,守护你。”
任凭萧仲祺呼唤,可是她终究还是没能睁开眼皮。
明筝这样一趟已经是一天一夜,到了后半夜里身子滚烫,紫烟和萧仲祺俩轮流照顾,紫烟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后来她越来越害怕,忙与萧仲祺商量:“祺大爷,要是她一直不能醒过来该怎么办?”
萧仲祺不愿意相信:“不会的,已经给她用了药,她肯定会好起来的,她有雒城最好的药,不可能连她自己都救不来。”
萧仲祺又学着明筝的样子给她把脉,好不容易才摸着了脉搏,他虽然不懂医理,但那脉搏跳动得很是轻缓,不仔细摸都摸不着。他便知道已经到了危急的时候,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他便想要背着明筝去寻大夫。
紫烟阻拦说:“小姐曾说过越到危急的紧要关头,越不能随便移动病人。还是让她躺着吧。”
“那你守着,我去给她找大夫。”
紫烟想了一下忙说:“小姐有一种能起死回生的药,我去找找,肯定能找到的。”
“还有这样的妙药,还不快去寻。”
紫烟已经忙乱了,好不容易想起了此事,她紧接着又去找了一回,最终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发现了被那些人给随意丢弃的那个葫芦瓶。这个瓶子她认得,明筝也曾和她说过不到危急的时候,是不能用这药的,紫烟无法判断明筝的情况,但兴许眼下就是到了该用此药的时候。她急忙来到明筝跟前,然后给明筝喂了一粒红色的药丸。
剩下的时间只能等待了,他们都在等着奇迹的发生,两人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天色渐渐地亮开了。晨曦照进了屋子,屋内的油灯的光线越发显得微弱起来。
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的明筝意识渐渐回笼,她醒了,当她睁开眼皮时就迎上了那双疲惫又深邃的眼眸。
四目相对,此刻明筝也不知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还没等她说点什么,萧仲祺就俯下身来,轻轻地搂住了她的肩膀,他低沉暗哑地说道:“你终于醒来了,要是再不醒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明筝看着身上的人,她愣了一下,然后才说:“当你担心了,抱歉。”
“不必感到抱歉,说抱歉的该是我,要是我早点赶到,你也不会受这么大的苦。”萧仲祺满心的歉疚。
明筝还想张嘴说点什么,这才发现只要喉部一活动伤口就被拉扯得生疼,她无法再说话。
萧仲祺接着说:“你醒过来就是万幸,不必担心,好好地养着吧。有我在!”
无法开口,她只能对他展露出一个感谢的笑容。
明筝醒过来了,这对萧仲祺来说就是天大的喜事。他也终于能放下心,然后去处理别的事。
萧仲祺临走前嘱咐紫烟:“好生照顾你家小姐。”
“祺大爷您又要走,要去哪里?”紫烟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萧仲祺见这丫鬟如此,不由得失笑道:“我只是回萧家去看看,会回来的,放心!”
得了他的承诺,紫烟这才安了心。她细心地照顾其明筝的饮食起居,一丝不苟。
却说萧仲祺暂时离开了明筝往萧家去。
他赶到萧家时,却见萧家大门洞开,寻常热闹的门房此时却望不见一个仆人,大门处却有不少的瓦砾、碎石也无人来打扫。萧仲祺当时就有不好的预感。他便往府内而去,还没到垂花门,迎面一个跑得急匆匆的人和萧仲祺撞了个满怀,那人正要骂几句,抬头见了萧仲祺这样的人物,他吓得面如土色,当时就要择路而逃。
萧仲祺却一把揪住了那人的衣领,然后将此人打量了一番,却见此人三十上下,形容猥琐,他也认不得。
“见了我你跑什么跑?”
“这些大人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没瞧见您。挡了您的道,失礼失礼。”那人说着接连给萧仲祺作揖。
不认得他?!那就不是府里的人,他瞥了一眼,见那人怀中鼓鼓囊囊的,当即便明白了,冷声喝道:“怀里揣了什么东西,还不赶紧拿出来!”
那人本来胆小,被萧仲祺这样一吼,他哆嗦着将怀里藏着的一个青瓷花瓶拿了出来,不过却没有立即给萧仲祺而是和他说:“大人你别急啊,那里面应该还有些宝贝,虽然太值钱的没剩下什么了,不过听人说这样一个瓷瓶也能值不少钱呐。”
萧仲祺听了火冒三丈,当时就对着那人给踢了一脚,那人死命地抱着捡来的瓷瓶,幸而瓶子没有被摔破。
“我好心告诉你,你怎么发火啊?”
当时萧仲祺恨不得对此人抡几拳,但是他还是强忍住了胸中的怒火,他质问道:“萧家人呢?”
“你还不知道萧家人都死的死,跑的跑了啊?”
萧仲祺听了这话,心里猛然被针扎一般地疼痛,他揪着那人的衣领的手也不住地颤抖道:“没一个留下来了吗?”
那人摇摇头,又说:“要不然咱们也不敢进来。”
萧仲祺最终放过了那人,他默默地往内走去,他经过了萧彦朝寻常看书写字的外书房,也去了黄夫人所居的正房大院,也去了松山馆,去了凤鸣斋,最后去了他以前住过的听风馆。
却见竹叶满地,竹林中还有两具萧家仆人的尸首。他站在那里久久伫立,心中百般滋味。为什么,他离开连一年都不到,就已经是这番景象了。昔日的那些人仿佛再也看不见了。
他后来去了祠堂,祠堂的大门开着,有几个祖宗牌位被扔在了地上,他赶紧拾起来擦了上面的灰尘,接着又拈香祭拜过。
后来他跪在蒲团上,久久凝视着老夫人的灵位。
“老夫人,孙儿来晚了,没想到那些人竟然打扰了您的安宁。一年前我无颜面对你们,最终舍弃萧家而去,如今我回来了,他们却一个都不在。这一年里我时常梦见您,您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萧仲祺回想起曾经从外面回来时,老夫人见到他如何的欢喜,只是那种场景此生都不会再有了。萧仲祺后来又道:“我生父虽是裴行恕,但他并不是卖国贼,朝廷冤枉了他,不过他也不是十分的清白,只是个胆小懦弱的人,打了败仗后不敢回朝,然后就躲藏了起来。他苟且偷生了这么多年,在菩萨跟前忏悔了这么久,也不知到底有没有洗清身上的罪过。”
他第一次在老夫人跟前提起了自己的生父,或许他不知道的是萧老夫人临终最担心的是萧仲祺的出身,没想到他有一天会主动交代。他的身世对于萧家来说无疑是一道致命伤,所以当初被揭穿时他选择了远离。
说过了父亲,最终萧仲祺向老夫人提起了明筝。
“老夫人,宋氏是您生前最疼爱的长孙媳妇,当初她和双九在一起的时候,我是诚心诚意地希望他们俩过一辈子的,可是世事难料,他们最终还是各分东西。宋氏的为人您最是清楚的,离开萧家后也自强不息,过得很辛苦。孙儿心疼她,想给她保护,还希望您能成全我们。”
萧仲祺说着又向老夫人的灵位行礼磕头。
可惜天人永别,老夫人永远也无法做出应答了。
萧家其他人下落不明,萧仲祺想要找地方打听清楚。他才从祠堂出来,没想到就遇见了一队人马,而为首的那一个却是一张熟悉的脸。
“萧仲祺,你是萧仲祺?!”端王一眼就认出了他。
萧仲祺当时还不知端王也在雒城,对于突如其来的会面,他显得有些惊讶。
不过想到端王已经公然造反,他也自然不会对端王施礼,当时他就直直地站在那里,起初也没什么表情。
端王大步朝他走来,然后主动地伸出了双手,想要对萧仲祺握手示好。不过萧仲祺生生地躲开了。
“我们阵营不同,何必如此热情?”
端王笑道:“还在为当初的事气恼啊?我知道当初做得确实有失妥当,不过都过去一年了,兄弟你也该放下了曾经的过节了吧?大丈夫何必拘泥小节?”
萧仲祺可做不到如此地大量,他沉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端王接着说:“咱们兄弟好久没有见面了,找个地方好好地聊聊。不过在这之前我还要好好地拜一拜姥姥、姥爷。”
萧仲祺当时拂袖就走,端王连忙给身后的人递眼色,他的那些部下便将萧仲祺给拦下了。
端王依旧笑容满面地说道:“好兄弟,别着急啊,等我磕几个头就来。”
“不打扰了,我还有事。”
“咱们难得见面,还没好好地叙旧,你就要走,这也说不过去啊。再说当初一别,我可是对大兄弟很是惦念,这些日子来我早就知道了你的来历,听说你没有在傅晖手下干呢?也对,那个傅晖就是个顽固不化的,跟着他也没什么大出息,你跟着我吧,我立马就能封你做大将军,然后给你几千人马,怎样?”
端王想要收拢萧仲祺,萧仲祺冷笑了两声,依旧坚持要走。
端王的部下依旧阻拦,萧仲祺扫了一眼,跟前约有二三十人的样子。个个都佩戴着刀剑,其中还有苗人的面孔。
他不屑道:“我要走没人能拦住我,不怕死的可以试试。”
萧仲祺本意是不想在萧家的祠堂前与人发生争斗,他不想打扰萧家祖宗们的安宁,所以也很克制。
端王是见识过萧仲祺的厉害,硬要留下萧仲祺也不现实,不如再另想他法。将萧仲祺得罪狠了,与他没有什么好处。当时他摆摆手,便让萧仲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