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那个地方必定比雒城和桐兴热闹许多。
    要是将来她能把厚善堂开到京城里去的话倒也不错。
    他在前线征战，明筝在后方努力挣钱。
    怀着这样的目标，明筝干起活来也就更加地卖力了。
    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桐兴的冬日比雒城要阴冷不少，冬日里的一场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两天，第二天下午小雨就变成了雨夹雪。天气骤变，街上的行人也就减少了许多。
    气候不好，也没什么客人光顾，明筝便想着今天早早闭店，让刘十一也早点回家休息。
    “刘大夫，今天也没什么事，不如你先回去吧。坐在这里也冷。”
    刘十一听说后立马就响应了，他起身道：“多谢东家成全，您没差事的话我这就先回去了。”
    明筝点头答应。
    刘十一走后明筝也没有立马关门。她拿着掸子扫了灰尘，将屋子收拾干净后，她见扎药的纸和麻绳都不多了，便准备去一趟杂货店再购些易耗品。
    随即又把算盘拿了出来，打算清一下最近的账目，明天该去缴纳税款了，再过两日就截止清缴，这事给忘了话又会惹来不少的麻烦。
    明筝将要缴纳的税金拿了出来单独放在一处。清完账，抬头看时却见天色越发的昏暗，外面的雪似乎又下大了一些。只是这里的雪景一点都不好看，小雨夹着零星的雪片，还没落到地上就化成了污水，连树枝上、屋顶上也没堆积起来。
    明筝便猜测裴旭要去的地方该是怎样的冰天雪地，她望着眼前的情景发了会儿怔，直到身后有人唤她时，她才扭过身去，蓦然见身后站着的是萧闰棠，她愣怔在那里。
    最近一次见他，是在租赁铺子那天，当时裴旭也在场，那天三个人在场都很尴尬。
    “萧长公子，您怎么突然出现呢，可有什么事？”
    萧闰棠身上披了一件厚实的黑色的狐皮斗篷，戴了一顶同种材质的皮帽，只露了一张巴掌大小的脸，猛然见了还不见得能一眼认出。
    萧闰棠的脸色依旧有些惨白，他嘴唇微微颤抖着，有些费力地和明筝说：“若兰生了一天一夜了，孩子还是没有下来。稳婆也没多少办法。请你救救她！”
    原是为范若兰来的，明筝吃惊道：“之前她来过我这里一趟，估摸着还要一个多月才生产，怎么这么快就发动呢？”
    “谁知道怎么就突然发动了，孩子迟迟生不下来，家里都快忙乱了。我知道你医术高明，一定能救下她和孩子的。”
    出于医者本分，明筝拒绝不了，她当时就说：“行，你先等一下，我去拿药箱。”
    萧闰棠自然说好，明筝进屋收拾了下，很快就提了药箱出来了。
    萧家的马车停靠在对面的街口。萧闰棠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油纸伞，他撑了伞，主动地将伞往明筝头上移，自己大半个身子却在雨雪中。
    街上没什么行人，冰冷的雨拍在了脸上明筝不由得缩了脖子。
    “你冷吗？”萧闰棠说着便情不自禁地要去牵明筝的手，想给她捂捂，刚刚触碰到明筝的手背，明筝本能地躲开了，她脚下匆忙道：“咱走快些，别耽搁了。”
    “是！”萧闰棠心中略有些失落。
    很快上了马车，不劳萧闰棠吩咐，车夫便飞快地架着车朝萧家赶去。
    马车内铺了厚厚的毡子密不透风地倒也没什么凉意，饶是如此，闰棠还是想自己用的手炉塞到了明筝的怀中，并说：“你暖暖吧。”
    “不用，我不冷。”
    接触中，闰棠无意间碰见了她的手指，萧闰棠当时心思荡漾，他趁机想要握住，明筝可没怜悯他，一掌就拍了过去：“萧闰棠，我警告你，不许胡来，当初我是怎么对你的，希望你还能想起来。”
    当时萧闰棠想要对她用强的，明筝可没客气，对着娇弱的萧闰棠可是动用的了武力。那些死去的记忆突然苏醒，萧闰棠立马就规矩了不少，但他嘴巴却不饶人 ，在一旁愤愤不平地说：“哪个淑女像你这般粗暴，一点都不知道温婉怎么写。”
    “对不住，我本来就是个野蛮人，你也别来招惹我。别以为裴旭不在我就没办法治你。”
    萧闰棠脑海中那些绮丽的想法彻底断绝了，他也清醒了不少。
    车上的两人再没有言语，很快就到了萧家门口。明筝提着药箱先下了车。
    这里有仆妇见了明筝立马领着她去了范若兰的屋子。
    刚刚走进院子就听见范若兰扯着嗓子在喊：“痛死我了，痛死我了，我不生了，不生了……”
    旁边的仆妇丫鬟又是一通劝。
    明筝走了过去，跟前的丫鬟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立马拉着明筝道：“宋大夫快来帮咱们大奶奶看看，有没有办法帮她减轻一下痛苦？”
    明筝道：“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她这是第一胎吧？”
    “是的，虽然之前也怀过，不过前面的都没保住，这一胎得来不容易。”
    明筝忙向稳婆了解了情况，稳婆道：“萧大奶奶的宫口只开了两指的样子，还早得很。”
    明筝说：“那确实还早，胎位怎样？”
    “我摸着还好，应该是正的。不过也说不清。”请来的稳婆也不像是多有经验的样子。
    明筝行医这些年来，接触过不少的产妇，也见识过几例胎位不正，也经历过艰险。明筝亲自上前给范若兰检查了一番，稳婆在旁边和明筝商量：“胎位我瞧着还好，她条件也不错。”
    据明筝的经验来看，胎位确实是正的，就是单纯的初次生产，发作比较缓慢而已。
    趁着阵痛的间隙，明筝教范若兰说：“你先别顾着嚷嚷，这会儿把力气用完了后面正要用力的时候怎么办。”
    “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嘛，实在太痛了。”
    “我教你一套呼吸的法子，你跟着我学……”明筝教范若兰拉梅滋呼吸法，告诉她该如何吸气呼气，如何放松肌肉缓解疼痛。
    明筝教得仔细又认真，范若兰又极度地信任明筝，因此明筝说什么她都能听进去。
    明筝在跟前鼓励道：“对，这一遍你做得很对，别担心，再跟着来一遍，听我的口令就行……”
    范若兰不再高声乱喊乱叫了，跟前的婆子丫鬟见了，都暗暗地佩服明筝厉害。
    到了黄昏时阵痛间隔变短，也加剧了不少。也总算是开了三指的样子，很快要进入到最后的产程，也是最关键的时候。
    萧彦朝作为公爹不方便露面，但也一直差人来打听情况，知道儿媳迟迟没能顺利生下孩子，他也担心不已，跑到供奉祖先牌位的屋子前祈祷，一跪就是半个时辰。
    到了快子时的时候，范若兰突然和明筝说：“感觉他要出来了……”
    “我知道，来将我教你的呼吸法用上，别忘了节奏……”明筝一刻也不敢放松，稳婆也早就做好了准备。
    “来，用力……不对，你用力的方式不对，这样的话下面会撕裂的，你先别慌……”明筝在跟前引导，范若兰死死地抓住了明筝的胳膊，在她的再三鼓励下，终于看见了孩子黑漆漆的脑袋。
    范若兰后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终于诞下了萧闰棠的嫡长子。满屋子的血腥味，明筝看着那些鲜血，突然胃里有些翻滚，后来她再也控制不住跑到外面干哕了一阵，却偏偏什么也没吐出来。
    “宋大夫，您怎么呢？”
    有丫鬟出来察看明筝的情况。
    明筝觉得胃里灼热实在有些难受，后来被冷风一吹才略觉得舒服些。
    “没事，可能最近气候变化快，我受了些寒。”她摆摆手。
    略休息一下，她又跟着回了生产的屋子，范若兰还在努力，明筝依旧觉得这血腥味直冲脑门，让她有些受不住，直到婴儿洪亮的哭声打破了夜的寂静，新生命的降生也会给这个败落的家族带来了新的希望。
    稳婆帮着洗孩子，包孩子，丫鬟跑去给闰棠报喜，给萧彦朝报喜。明筝忍着身上的不适，强撑着给范若兰清理那些污秽，后来还是给缝了几针。
    稳婆向范若兰报喜道：“恭喜大奶奶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公子。”
    范若兰已经耗尽了力气，她听说是个儿子当时就露出了笑脸，新生的孩子是她将来所有的依靠。
    “明筝，谢谢你！”
    这是范若兰第一次向明筝道谢。
    明筝说：“你刚生完，身体还很虚弱，好生将养吧。孩子重七斤八两，这还是提早了十来天生出来的，要是到预产期才发动的话，你这孩子肯定就是八斤往上了，你生的话会更艰难。下面撕裂得有些严重，不过我已经替你缝合好了。”
    “要不是你在，我还不知道怎么办……”范若兰这时候是无比信任明筝的。
    萧彦朝得了孙子无比地高兴，他早就为嫡长孙想好了名字。
    “闰棠，就叫他隆兴吧。希望咱们萧家能在他这一代隆兴起来。”
    萧闰棠听了这个名字似乎有些不满，眉头皱了皱，但也不敢违背父亲的意思，只好道：“就依您的意思。”
    “萧家后继有人了。”萧彦朝无比地欢喜。
    萧彦朝一高兴，就给服侍范若兰生产的人每人赏了一个荷包，明筝也得了比平时多出两倍的诊金。
    当晚萧家还要留下过夜她也拒绝了，乘了萧家的马车就回到了家。
    身上的血腥味似乎还伴随着她，她依旧觉得不适。到家后倒床就睡。
    隔日醒来时，胃里空空的，她又干哕了一通。旁边的半夏看着脸都白了，忙问：“太太，您生病了啊？”
    明筝说：“兴许吧，最近你别太靠近我，当心将病气过给了你。”
    半夏忙道：“我不怕的，太太身上不好，我该照顾您。”
    明筝欣慰地摸了摸半夏的脸，然后说：“乖孩子，真懂事。”
    后来她想给自己找点药吃，在给自己开药之前，她先给自己把了脉，把了一次觉得不对劲，又跟着换了个手把了。
    当时她心里一个咯噔，暗道不会吧……
    后来明筝找到了刘十一：“刘大夫你给我看看是不是滑脉……”
    刘十一看了明筝一眼，最终还是伸手过去，好一阵才谨慎道：“确实有滑脉的迹象，不过还不太明显。滑脉的话要么主妊娠，要么就是实热、痰饮，也不知东家这是哪一种？”
    她怀孕了，在裴旭离开一个月有余的日子里她被检查出了身孕。
    与他成亲这么久，夫妻之间的敦伦一直很和谐，不过前面他们都很注意，所以这么久她都没有怀孕，就在他临走的那几天里两人有过放纵，就是这里的放纵使得她有了孩子。
    一时她的脑子有些懵，她完全还没做好当母亲的打算。
    刘十一见明筝一脸的茫然，他很快就猜到了答案，因此忙向明筝道喜：“恭喜东家有喜了。”
    “孩子他爹也不在跟前，有什么可喜的。”他都不能和自己共同分享喜悦，明筝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搞不好从怀孕到生产都是她一人。
    刘十一又道：“东家有了身孕需要好好地将养，铺子里的事就交给我吧。您再招一个伙计的话，您也不必这样费心。”
    “我再想想……”
    她甚至找不到人分享眼前的喜悦。
    过了两日春娘来厚善堂看望她，春娘和她说：“村里人都盼着裴夫子、裴太太回去。”
    明筝道：“我家那口子已经去漠北打仗去了。”
    春娘一脸的吃惊：“打仗？裴夫子还会打仗吗？”
    “他本来就是从军营里出来的。”
    “这就不奇怪了。不过他这一走什么时候回来就说不定了吧？”
    “是，我目前也有了身孕他也不知道。”
    春娘听说明筝有喜了倒显得无比地高兴。
    “你们俩成亲这么久早就该养个孩子了。”春娘替明筝欢喜过后又替明筝感到烦恼：“裴夫子不在跟前，你一个人的话会很艰难吧？你又没个公婆，甚至连娘家人都没有。”
    “没事，我能挺过去的，身边还有帮手。”
    春娘也自告奋勇道：“将来用得上我的地方你一定要开口啊？”
    明筝笑着点头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