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筝和太子妃有几次照面,然而却是第一次看见太子。
太子生得魁梧壮硕,看上去孔武有力,一个将近八尺的男儿,此刻却在祖母跟前红了眼圈,就像小孩子似的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就在长辈跟前撒娇。
太后明显不吃他这一套,随便安慰了太子几句,接着将跟前早就准备好的赐物给了四皇子。
四皇子忙给太后磕头道谢。皇后也有一番赏赐。
贵妃的脸上更是挂不住的喜欢,她从小养大的儿郎今天总算是出息了。以往被人瞧不起的书呆子没想到竟然在龙舟赛上一举夺魁。沈贵妃心里别提有多么地高兴。
龙舟赛后就是端午宴。不过宴席并不摆在大观楼,而是设在了御花园的撷芳殿。
宴席上,皇帝向太后献了酒,接着几位皇子、驸马也在跟前敬酒施礼。一番下来,太后明显感到有些不适了,她说:“你们都忙去吧,你们不在跟前,咱们也能自在些。”
皇帝携着儿子、女婿便告了退。
皇子们的宴席并不在撷芳殿内,撷芳殿这边都是女眷。
宫中宴席不用多说,明筝每样都尝了两口。等到太后起了身,其余众人也都放了筷子。
“这边还要唱戏,你们各自乐吧,我身上不大爽利,先回慈安殿了。”
太后告了辞。明筝等躬身相送。
她对唱戏本没什么兴趣,琢磨着是不是该早点出宫回家去。就在明筝才出了御花园准备去西华门上车时,途中被一个内侍拦住了。
“贤宁乡君,皇后娘娘有请。”
明筝无法推辞,只得跟随那个内侍去了皇后的寝宫。
她到的时候皇后还未回宫,跟前一位尚宫嬷嬷接待了明筝。
“请乡君稍等片刻,娘娘很快就过来了。”
明筝带着孩子坐了下来。
没一会儿就见那边的帐子晃动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张可爱的脸。
重楼看见了一个比他年纪差不太多的小孩子立马就跑过去了。
“你是表叔家的小弟弟是不是?我是元初。”那个小孩子看上去不过四五岁的样子,比重楼高出了许多。
明筝赶紧过去拉着重楼,和重楼说:“这是小殿下。”
“我比你大,你叫我元初哥哥就行了。我那里有好玩的,弟弟咱们一块儿去玩吧。”元初便去拉重楼的手,两个小家伙很快就玩到了一起。
明筝想要跟上去,却被元初身边的内侍阻挡说:“乡君让小殿下他们自个儿玩耍吧,跟前侍奉的人不少,没什么关系的。”
果然元初到哪,后面就有不少的侍从。
没一会儿皇后就回来了,明筝只好暂时撇下了这对小孩子。
皇后见了她,有些歉意地说:“前面有事耽搁了一下,让咱们乡君久等了。”
明筝向皇后施礼,皇后抬手说:“免礼吧,在这凤仪宫中,没有君臣,只有家人。你唤我一声舅母我还高兴些。”
明筝可不敢随便唤皇后舅母,在跟前依旧小心谨慎,礼数上不敢有半点疏忽。
“你也别怕,今天我叫你来,是有事相托。”
“娘娘请嘱咐。”
皇后说:“这几年里我身体总不大好,在生了咱们的迎阳公主后依旧没多大的气色。前后找了许多御医调养,可惜疗效一直差强人意。听闻咱们外甥媳妇擅长妇人病,所以我想请你来为我治病。”
明筝未曾料到皇后竟然要她为其医治,她的脑海中迅速闪过许多画面,然后伏地答道:“这……恐怕于礼不符。”
“什么礼不礼,规矩不规矩的,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已经试了那么多的大夫,难道就不能做主换一个?身为一国皇后连这点权利也没有?”
“这……”明筝着实有些为难。
皇后继续说:“你们家重楼将来入咱们宫学,和咱们元初作伴吧,怎样?”皇后见明筝没怎么说话,便就替她做了决定:“咱就说好了,每隔三日你带了你家小子入宫来,他们哥俩有伴,你也能为我治病。你放心,诊金什么的一文钱都不会少你的。至于太医院那边我会安排好的,你放心,旁人绝对不会说什么。元初这孩子自幼养在我跟前,有些胆怯,若是有和他差不多的孩子相伴,对他而言是件好事。外甥媳妇也不必多虑,这事横竖对两家都有益。咱们也没别的要求,惟愿盼着他们好好长大就够了。”
元初是太子妃跟前的孩子,也是太子的嫡长子,是当朝的皇长孙,身份地位自是不一般。重楼要是能和皇长孙成为发小的话,将来还愁什么?
不过作为母亲考虑得却更加地长远。在她还没做出回答时,元初拉着重楼过来了。重楼怀里多了一样玩具,他满脸的笑容看上去格外地高兴。
皇后便将重楼叫到跟前,笑问了句:“小重楼喜不喜欢这里?”
重楼玩高兴了,则一点都不怕人,奶声奶气地回答道:“我很喜欢。”
“那以后经常来咱们这里,你们俩一处玩,好不好?”
重楼听了皇后的话,他没有立即回答,扭头看向了明筝。
皇后笑道:“这么大一点的孩子,都如此机灵,知道得先请示母亲的意思。”
元初也开口替重楼求情道:“表婶,让重楼经常来陪我玩吧,在宫里我也没什么玩伴。他能来跟前就太好了。”
已经到了这一步,明筝不答应也得答应了,她只好说:“好啊,希望你们哥俩好好相处。”
皇后的笑容越发地灿烂:“咱元初是个懂事的孩子,肯定能和重楼好好相处的。”
然后就定下了每隔三日明筝带着重楼入宫的事。接着又定下了明筝为皇后医治的事。
明筝先给皇后把了脉,皇后已经将近四十的人了,看上去倒是依旧风华正茂,然而那些都是胭脂水粉堆砌出来的,实则内里早已经虚空了。
“怎样,你可有法子医治?”
“娘娘内里虚耗由来已久,要调养的话只怕不是一朝一日能促成,臣妇并无本事让娘娘痊愈。”
皇后愣了一下,她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阴沉,不过很快唇角又漾起了一丝笑容,接着说:“渐渐地有了些年纪,哪里还能再像十几二十岁的时候,我也不做梦。我让你替我医治,也是信得过你的意思,你治到什么程度都行,我并不责怪你。”
明筝没料到皇后如此相信她,她只好答道:“若是娘娘愿意一试的话,臣妇也豁出这条命悉心为娘娘医治。”
皇后笑着点头说:“这还是裴郎媳妇的气魄。如此的话,将来就拜托你了。”
接着她又让跟前的宫女去早就准备好的礼物端了过来。
她送了明筝四匹宫绸,四个堆绣荷包。荷包里装着的是赤金打造的小玩意儿。
明筝带着重楼拜谢过。
后来皇后与明筝道:“家里还有什么困难的话尽管和我开口,我替你想办法。”
明筝想到了田家烧了赌坊,找人乱刀砍死赌坊老板的事,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坊间还有议论裴家的,皇后又说了这样的话,明筝战战兢兢地答道:“家里一切都好,不敢劳烦娘娘费心。”
“都是一家人,别客气。这里是你们舅舅家,我是你舅母,就当是寻常百姓家的亲戚正常走动就行。寻常人家不也要走亲戚串门么。”
约定好了下次入宫的日子,明筝这才带着重楼出了宫。
皇后专门接待明筝事没多久就传到了沈贵妃的耳朵里。
“她让裴旭那媳妇给她治病?”
“是的,还说让裴家那个小子给咱们小殿下作伴呢。”
沈贵妃沉吟了下,然后冷笑了一声,接着说:“咱们皇后为了拉拢人,可是什么规矩礼仪都不顾了。”
“人家说是自家人串门。”
“哼,还真把自己当做舅母呢?她一个后来的也配?”沈贵妃这是在讥讽当今皇后是填补了以前元后的位置,现在的皇后又没生过太子,不过占着一个养母的名头,她心里自然是看不上。
田家前面的那位皇后入宫后不到三个月就查出有孕,十月怀胎后生下了皇长子。只是前面那位皇后没有福气,孩子生下来后就去世了。甚至没有亲眼看见儿子被立为太子。元后亡故半年,田家紧接着又送了一个女儿进来,这就是现在的继后。
继后是田家二房出的,与前面那位是堂姐妹。
田家是武将之家,沈家是读书人家,文官瞧不起武官的多着去了。
明筝回了家,她将皇后的脉案先整理了一番,接着又翻阅了不少的典籍,寻找最适合皇后治疗的方案,独自一人忙碌到深夜才肯休息。
皇后想要和她拉近距离,明筝却觉得她被架在火上烤。裴旭不在家,即便有什么事也没个商量的人。对于这些权势争斗,她想要独善其身,目前看来是不可能,目前的情势是逼迫着他们家站队。
明筝研究出来了一套治疗方案。趁着还没到入宫的日子,明筝将重楼叫在跟前仔细地教了重楼许多规矩。
只是重楼两岁都不到,话都还说不利索,这些繁琐的东西如何记得下。
蒋娘子在旁边看着都为重楼捏了一把汗,她道:“他还小,刚学会走路不久,夫人您教他这些,他如何记得住。宫里规矩虽多,也断不会为难一个不到两岁的小孩子。”
“只要是挑刺的话,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来,在那样的地方说话做事小心些总没错。不小心谨慎的话将来如何和小殿下作伴,如何当别人的伴读。”
虽然作为穿越者,可是有些规矩制度她也不得不遵循。毕竟生活在皇权下,她也没得选择。
很快就到了约定入宫的日子,皇后派了嬷嬷和太监来裴家接她。
明筝带着重楼就再一次入了宫。
凤仪宫中的下人们见了他们母子都会停下来问声好。
“乡君往这边请。”
还没跨过第二进门,就见元初一路小跑着迎上来了,先抬头和明筝打了声招呼,唤了一句“婶娘好”接着就拉了重楼玩耍去了。
有人作伴重楼倒是格外地高兴。明筝让珍珠等好生照看,她跟着去了皇后的起居室。
见了礼之后,皇后向她道:“劳你费心了。”
“娘娘您太客气了。臣妇这两日在家研究了一套方案,臣妇先告知您,您觉得可行的话,咱们再进行下一步。”
“你说来看看。”
“娘娘内里虚耗由来已久,要想断根痊愈的话只怕很难办到,但是让您身体恢复到以前的七成却是可行的。这里臣妇打算先用针灸配合着汤药先进行一个疗程,下一个疗程主要是汤药。第三个疗程的话根据实际情况再做调整。”
“一个疗程多长的时间?”
“第一个疗程十日,第二个疗程要久一些,需要三个月。第三个疗程看前面两个疗程恢复的情况再做决定。”
寻常人听到要吃三个月的汤药只怕已经受不住了,但皇后这些年吃的药每年只怕都有数十斤,她点头答应:“好,就依你的办。”
她既然接受明筝的医治,就完全地信任她。
在征得皇后的同意后,明筝便开始给皇后施针。
她施针时,皇后身边有两个贴身的医女做为明筝的助手。
明筝施针的时候,医女在香炉里插了一支香,以香计时,香烬取针。
取针后,明筝又让皇后多躺了一会儿。
然后便留了药方。
按理说出诊的话到这一步就结束了,不过重楼还在和元初玩耍。
皇后在接受治疗后留了明筝一处用茶用点心。
“你来京城也有大半年了吧,可还习惯?”
明筝答道:“已经习惯了。”
皇后又道:“我们田家以前也不住京城,当初咱田家奉旨驻守天水,我是在天水长大的。后来姐姐入宫,咱们一大家才从天水入了京。至今都还经常梦见在天水时的日子。转眼间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人世间也不过弹指一瞬间。”
明筝在跟前也只有附和的份,皇后又说:“咱田家发迹和你们裴家一样,都是武将出身。不过你们宋家……”皇后也知道宋守敬那事,她犹豫着该如何向明筝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