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这两个字轻飘飘地从周缮的口中说出，的确是惊了裴旭一跳。
    “你所谓的成亲是打算给她一个怎样的身份？收为妾室，通房，还是做正房夫人？”裴旭怔怔地看着他。
    “自然是正房夫人。”
    “周缮，你疯了！”裴旭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我没疯，这辈子我也没想过要找多少个女人，后宅安静的话，家才不会乱。你这些年不也就一个女人么，所以我也不打算再找别的。今年我都三十一二了，那些成亲早的，到我的这个年纪都是要做祖父的人了，而我却还光着。”
    “那也不能随便找个女人……她到底之前是嫁过人的，而且沈家还……”裴旭一面觉得周缮着了魔，再有沈家和老四那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不得不警惕。
    “怎么是随便呢？沈菀她出身名门，长得也清秀雅致，能写会算，才华出众。要不是前几年命运坎坷，她也不至于沦落至此。她嫁过人又怎样，又不是她所愿，还说我，宋大夫之前不也嫁过萧闰棠么，你都没嫌弃，怎么到了我这里你反而来数落教育我。”
    “你就是个疯子，我那时候的情况和你很不一样。宋明筝也不是沈菀。”裴旭觉得周缮实在不可理喻。宋明筝和萧闰棠那时候只是挂名夫妻，而沈菀曾经却是宠妃啊。
    周缮没有再和裴旭争辩，而是缓缓道：“说来她落得今天这样也是因为我的缘故，要是当初答应和她的亲事，她也不至于后来吃那么多的苦。”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沈菀的怜惜和心痛，甚至还有些自悔，当初要是他没那么心狠也就没有后面的波折了。
    裴旭见周缮这样便知道完了，周缮是彻底陷进去了，也不知道那个女人到底给他灌了多少的迷魂汤，他问：“你这样说的话看样子是卯定心思要和她在一起了？”
    “是，原本就注定在一起的人，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看着着实可怜，我给她一个家，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至少让她不至于挨饿受穷，能让她衣食无忧。”
    裴旭只是朋友，他劝阻不了的话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顺着周缮的话往下说：“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成亲？”
    “已经让人帮忙选日子了，尽量在端午前吧，这事定下来也安心一些。家里的宅子什么都是妥当的。她也没什么家人了，好些规矩都免了。到时候一顶花轿将她接过门就行。”周缮说着突然觉得让沈菀受了委屈，只是目前也确实不适宜大操大办，十里红妆什么的他暂时也满足不了。
    “听着怪省事的，你和她都商量好了吧？”
    “没有，这些话我还没来得及和她说。不过却第一个先告诉了你，仲祺，你是会祝福我们的，对吧？”
    裴旭和沈家是有恩怨的，他本不看好这门亲事，可是周缮都不介意的话，他难道还能有什么意见，他也没道理当两人的阻碍，因此说：“你能成个家很好，和谁成家是你自己的选择，我没意见，也没资格。你要不要再置办些产业？”
    “你知道我不怎么会打理产业，目前拿着双份的薪俸，养家不是问题。”
    听他这样说，裴旭也就作罢了。
    两人依旧喝酒吃饭，兄弟相处和以前没两样。
    周缮心情大好，后来尽兴而归。
    裴旭也迈着有些踉跄的步子回了房，明筝在灯下做针线来着，这一幕倒是少见。
    “屋里也不算明亮，你不怕熬坏了眼睛？”
    “他走啦？”
    “是。”
    “你们俩聊什么呢，聊得这样高兴？”
    “他小子总算要成亲了，你赶紧准备一份厚实的贺礼吧。”
    明筝一脸的惊诧，很快又问：“他和那个沈姑娘吗？”
    裴旭点点头，明筝有些诧异，不过又说：“沈姑娘悲苦，周大人倒也是心慈，他们俩一定能成为一对佳偶的。”
    但裴旭却不这样想，总觉得在此事上周缮太过于草率。
    周缮年纪确实不小了，前些年家里各种催促，前后给他不知说了多少门亲事，但是无一例外他一个都没瞧上，甚至包括那时候的沈菀，他也丝毫没有动过心。后来他惦记上了明筝，可惜明筝早已经罗敷有夫，他不得不割舍这段不会有结果的爱恋。
    老母亲一走，几个兄弟分了家，他作为最小的孩子，上面的几个哥哥又视他为反叛，甚至恨不得诛之，根本不在乎他过的什么日子。他成不成家也就没人关心，再没有人催促了。原以为这一生都会一个人过，哪曾想沈菀又走进了他的生活。
    沈菀的温柔攻击让他的防御一点点地卸下，使得他终于卸下了冰冷的面具想要给她一个家。
    周缮骑着马快速来到了红莲寺这边。如月还和寺里的一个老尼姑正交流什么，如月听见马蹄响，扭头见到是他，心上一喜就跑了过来替周缮牵了马。
    周缮忙问：“你家小姐在家吗？”
    “当然在，周大人快请进。”
    周缮快步进了屋，沈菀正坐在窗下缝着一双袜子，抬头见他来了忙起身来笑脸相迎。
    “今天倒还早，大人您怎么就来呢？？”
    “我心里放心不下，所以过来看看。”
    沈菀连忙拉了周缮坐下，又赶着去洗了杯子要给周缮沏茶，周缮阻止了：“我今天不喝茶，坐一会儿就得走，身上还有任务，只是抽空来见见你，顺便再给你分享一个好消息。”
    沈菀忙问：“什么好消息？”
    “我已经找人帮忙算吉日了，等到算出来后就静等着那天的到来，然后咱们就能成亲了。”
    “成亲？”沈菀惊讶地看着周缮，似乎不大相信他所说。
    见他一脸疑惑的样子，周缮忙道：“对，成亲。我向你许诺过的，会给你一个交代，不会让你的痴心白费。”
    沈菀当时有些激动，眼眶里已经布满了泪水，她在努力克制自己，不想在周缮跟前失态。
    “我何德何能，何德何能……”沈菀有些语无伦次。
    周缮见状，他心中突然哀伤，忙拉了她的手说：“以前我是鬼迷心窍，有眼无珠，不知沈姑娘如此可人，才让你受了这些年的苦。只希望余生还有机会弥补以前犯的过错。你也不要胡思乱想，安安心心地在家养着身子。婚礼上的事我来操办就行，不说多么的风光，但也不会让你委委屈屈地嫁到周家。”
    沈菀的眼泪终于还是滚落了下来，她哽咽道：“多谢大人垂怜。”
    “在我跟前不用这么卑微。我只想和你好好地过日子。”
    周缮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给沈菀带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自他走后，沈菀的针线一针都没动过，她坐在那里发呆。
    如月在跟前道：“小姐怎么看上去不高兴啊？”
    “他的心也太实诚了，我原以为他会趁此把我接进他家，然后随便安排妥当就行。哪怕是房里负责打扫的丫鬟或是做粗活的婢女也使得，没想到他竟然会真的娶我。”
    如月见沈菀愣怔了，不免掩面笑道：“小姐早就倾心大人许久，如今得偿所愿不是最好的安排么？”
    “最好的安排？”沈菀心里并没有那么的欣喜若狂，反而是越发地惴惴不安。
    “对啊，大人从未嫌弃过您，如今按照正房夫人的礼将您娶过去，以后您就是周家主母了，好日子还在后面。”
    “可是我……要是他知道我做过什么，只怕他连杀了我的心都有。”沈菀心里害怕了。
    如月听沈菀这样说也感到无奈和不安，她想了想说：“真到那一步的话，您就把所有的过错推到我身上好了，让婢子代替小姐去死，去赎罪。”
    沈菀吃惊地望着如月，好半晌才说：“你也是个痴女子，你自小跟了我，也尝尽了人间的酸甜苦辣，我怎么忍心让你替我。将来我一定会安排好你的去路。”
    “小姐，婢子愿意一辈子侍奉您，哪里也不去。”如月说着就给沈菀跪下了。
    自从周缮说明了要和沈菀成亲的事，沈菀渐渐地也爱在齐王府露脸了。
    沈菀、章太太，加上范若兰，还有偶尔来串门的其他宗妇、命妇等等也会来裴家露脸。
    沈菀的出身有些尴尬，说她是世家闺秀，可又是废帝的妃嫔，这些宗妇、命妇们多有瞧不上的。哪里还有当初和田家小姐大吵大闹的气势，很多时候像木头似地杵在那里默不作声。
    沈菀对目前的处境不是不知，但她还是乐意在那些女人面前露脸，哪怕很多时候只是充当个背景，她也乐意出现。
    明筝要忙医馆的事，有时候这些女眷们来家，她都不在家。每到这时候庞氏和章太太就替明筝张罗着，年老一些的就和庞氏组牌局，年轻些不愿意打牌的在另一处说些家长里短的话。
    章太太很想跟着范若兰学做买卖，也央着范若兰给她介绍一两桩来钱的生意只是苦于没几个本钱，期间还找明筝借过一次。
    章太太还是很相信若兰的，第一次合作时，她就痛快地把钱拿给范若兰当本钱，不出十天就小赚了一笔。章太太这下才彻底对范若兰服气了。
    “萧太太，回头再给我介绍一笔赚钱的买卖吧。之前跟着您赚了些小钱，我这里又积攒了一些，您看中什么就投什么。好不好？”
    范若兰笑道：“赚钱也不是什么难事，你愿意相信我，我可以带着你。听闻你丈夫是个军官，又深得王爷器重，现在驻守外地。如今吃住在王府，阿筝对你们母女俩多有照应，吃喝不愁，你还缺钱花啊？”
    章太太笑道：“世上谁会嫌钱多啊，我还得为我家韵蓉考虑啊，她渐渐大了，也得好好地为她攒些嫁妆。将来不管嫁到哪里去，也才有底气。”
    说起韵蓉来，范若兰眼睛一亮，她对这个女孩子很有些印象，因此忙和章太太道：“我们家隆兴也没大你们家韵蓉几岁，我那小子也是斯文秀气，长得也挺周正的，说来我很看中你家女儿，要不然趁早给我那小子定下，怎样？”
    前一刻还说生意上的事，后一刻就说到孩子的亲事上了。如今萧家虽然富贵，不过在章太太看来萧家只是有钱而已，又没有权。范若兰虽然能干，可到底是个寡妇，门庭单薄，她家女儿嫁过去的话，以后只怕要吃苦。要在范若兰这样精明能干的婆婆手下讨生活，只怕没那么容易。
    她想了想便道：“啊，定亲？孩子们还小来着，现在说这些未免太早了吧。”
    范若兰是何等聪明的人，像章太太这般的她也不知见过多少，章太太这样一开口，便知道她家隆兴是没那个福气，章太太这样的，只怕早就看上了重楼那小子，目前萧家哪里赶得上裴家，因此略笑了笑：“是啊，孩子们也还小，将来会怎样也说不清。这事先不提吧。”
    热闹声中，明筝回来了。
    当时屋子里坐着的女人们都起了身。明筝见人数不少，很是热闹。她笑着和大伙打了个照面：“今天是谁下帖请的？”
    “不用谁请，现在都喜欢往这边跑。”范若兰第一个上前主动拉了明筝的胳膊。
    明筝忙赔礼道：“只是最近繁忙，怠慢各位了。”
    “王妃太客气了，知道您繁忙，咱们还冒然到访，给您添麻烦了。”
    “你们先坐着，我先回屋换件衣裳。”
    明筝撇下这些女人们便去了后面的寝房。身后跟了俩丫鬟。
    家里的这种热闹持续了有几天了，明筝知道是庞氏觉得冷清无聊，她又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又喜欢各种炫耀。庞氏只要不做太出格的事，明筝也是懒得理会的，事实上，她也根本管不过来。
    “今儿老夫人高兴，听说手气好，赢来不少的钱。”
    明筝心道这些人来都是赶着来送钱的，为的就是讨好二字。只是庞氏又能向这些人许诺什么呢，那些人的钱投进去了只怕连个响都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