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变化比上次更猛烈,东进入当地馆藏室浏览历史时,发现多了一种职业,叫谋士。
谋士不讲武德,专攻道德,什么瞒天过海、韬光养晦之类的,主打不光明正大,不计代价用任何手段,只求最终胜利。
以前各部落约战的礼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麻痹对手、偷袭、下毒、货币战争、粮食战争。
效果斐然,战果也极其惨烈。
常有一些部落饿死数十万人,或被水淹沃土千里,或钱币被仿造滥发,搞垮一些部落经济。
东心情沉重,世界变得越发复杂,人命被物化得更加厉害,从士卒变成数字,每次战斗伤亡成了数字的加减。
除此之外,吸引东的就是号称百家的诸子思想。
他看着一篇描写大同社会的文章,心中复杂不已。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这篇文章被很多人阅览过,留下的备注,除了向往就是批判,称人类永远也无法达成这样的社会。
只有东知道,他曾经,就是从这个时代过来,文章描绘的东西,十分粗浅,在正共主时期就实现了。
“没见过,便是不存在,就如同我当初学习正的知识,没见过混乱的世界,也不认为混乱会存在,才有这游历之行。”
抛开这些复杂的心绪,他看向其他思想,有劝诸侯向善的,有劝诸侯无为的,有劝诸侯仁义的,还有劝诸侯编织规则约束平民的。
“仁,已经出现。”
“律法,也出现了么?”
东有种见证历史的感觉,这让他深感历史厚重,时间无情,岁月的滚滚大潮无可阻挡。
他回到大山,开始整理这次的收获时,忽然发现有人来拜访他。
来人衣着考究,一举一动文质彬彬,气质温文尔雅,三十来岁年纪。
“我是秦国国主赢,听闻仙山有仙人居住,前来拜访。”
赢的礼仪没有一丝错漏,严谨得像尺子量出来一般。
东接待了赢一行人,令东疑惑的是,赢竟然想和他下围棋。
虽然不解,但还是与其在一间木屋里对弈起来。
“赢甘拜下风,先生棋风缥缈,无迹可寻,真乃仙人也。”
东释然,原来是来试探他的。
赢一番恭维后,问道:“赢听闻,上古之人,选贤与能,讲信修睦,不知是否为真?”
东轻轻点头,“真。”
赢不解的道:“我也在我的领地里选贤举能,为何选出来的总有一些蛀虫,我和臣民们讲信修睦,为何总有人喜欢钻空子,是我不够诚心吗?”
东轻抚胡须,看着赢一脸真诚的样子,淡淡一笑。
“选人的人有问题,选出来的人就有问题。”
“讲信修睦,光说是不够的,大王需要做出实际行动,证明你确实讲信修睦。”
“人心不古,这已不是上古时期,没有确切的保证,没人会相信你,哪怕你是大王。”
赢恍然,又问道:“我平日勤勉,事必躬亲,兢兢业业,不敢有一丝懈怠,但总有种朝不保夕的感觉,似乎下一刻,我的王国就会破灭。”
东沉吟了一下,笑着道:“我不是国君,不清楚军国大事。”
“但我知道,当我站在山巅时,总有种无依无靠的感觉,微风吹来,便让我左摇右晃,仿佛要跌下山谷。”
“后来我知道,是因为我站的太高,重心不稳,经不起风吹雨打,只需要走下来,和大地靠在一起,风就不能使我不稳,我和大地紧靠在一起,大地依旧能把我托举在最高位。”
赢深以为然,只是眉头依旧没有松开。
“我也想和大地靠在一起,但从各部传来的信息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让人难辨真伪,我不知怎样才能和大地靠在一起。”
东站起身,走到大山悬崖边,俯视悬崖之下。
“你看,这雄奇险秀的大山,多么惊人惊叹,我站在高高的山顶,俯视山脚时,入眼尽的是层层叠叠的云雾。”
“这些云雾虽然美轮美奂,我却清楚,我能站在这里,靠的是脚下的大地,而非这虚无缥缈的云雾。”
“要想真正看清大地的情况,不妨弯下腰,乃至走下山脚,沉下去,才能看到大地情况。”
他顿了顿,“当然,最好是亲自成为大地,才能感受真实的大地,就看你怎么做了。”
赢起身,来到崖边,看着厚厚的云雾,只觉一阵眩晕。
“果真如此!”
“沉醉于云雾之中,晕头转向,哪里还能看清前方的路。”
赢带着人离开了,东这里却清静不下来。
可能是赢的人把消息传了出去,陆陆续续有人来东这里。
大多数人,被东随意布置的奇门之术绕晕,灰头土脸回去,而那些有本事的人,则来到东的住处。
来者是客,东也没有赶人,一番接待后,免不了交流。
“我听说极北之地的大山之中,有一个知识渊博的人隐居,秦王曾来此解惑,对此赞不绝口。”
“我有一个疑惑,烦劳先生解答。”
来人身材魁梧,气质却很儒雅,一举一动有股令人心折的韵味。
“当今天下混乱不断,礼是否能安定天下?”
东深深看了这人一眼,“礼是对古时圣人的言行总结,是过去的大道,不适用现在。”
来人点头,“所以我研究古礼,从礼中提炼出仁、义、礼、智、信,容纳了温良恭俭让、忠孝廉耻勇等人类美好品格,以此为学习标准,学有所成后,不知能否达到我说的条件。”
东思考片刻,淡淡道:“你说的东西,你能掌握吗?能确保不被扭曲吗?”
来人摇头,“我只能提出,我死后无法再管。”
东点了点头,轻声道:“若对忠细分,去除其余忠,取忠为对上之忠,礼为对上之礼,其余皆如此,其不违背忠孝仁义等东西,只是有所选择。”
“再将此说用于大众,而诸侯无视之,何解?”
来人一怔,久久不语。
又一天,来了个神情严肃的黑衣男子,与东对弈。
“天下混乱,乃无序,需要制定规则,规范人们举止,可为天下大同。”
东听罢,笑了笑。
“法有尽,人心无限,今法已出五车三千卷二十万字,他日法出百万字、千万字、乃至亿万字,是否能囊括人心?”
此人微怔,继续道:“人心无限,行为有限,加大执法力量,限制众生行为,总能取得安定。”
东喝了口茶,轻轻摇头。
“执法力量再多,是否确定可靠?执法的力量,是否会成为你需要执法的对象?人心无限,他们也是人。”
“你用法规定众生行为,你是人,执法的人是人,被执法的也是人,一切环节都是人在参与。”
“执法的人需要监督,监督的人也需要二级监督,二级监督需要三级监督,监督下去,所有人都在执法,所有人都在监督,大家互相给面子,暗法就出现了。”
东总结道:“法只能约束好人,无法约束坏人,但既然是好人,何需法来约束,既是坏人,法又如何约束?”
“法越严苛,便是对好人压迫越重,对坏人束缚越轻,法即非法?”
此人神情一愣,呆呆看着东,迟迟无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