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人一张桌,像是画了楚河汉界,三人一边,一边是一边的心思。
用餐快结束的时候,傅也寒没有避讳,直接说起了正事,不过他并没有说得太详细,只是跟凌时咨询了一些法律相关的可行方案。
“七叔。”听完他们的讨论,傅景薇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圈在座的人,最后看向傅也寒,问道,“您和七婶,你们已经领证的事情,真的不打算公开吗?”
傅景薇这个问题其实问得完全多余,七叔的想法已经跟她说过了,就算她之前不了解,也不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过问七叔的决定。
但是今天凌曦和的表现让她很失望,她这顿饭吃得实在不舒服,这个多余的问题,是她郑重的提醒。
以前七叔没对象的时候,对于凌曦和那些爱慕心思,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现在她七叔已经结婚,对方就是网上被讨论成热搜,但是凌曦和却装作不认识的叶清洛。
而且与网传截然相反,她七叔非常爱七婶,没有任何第三者可以插足的余地。
“不打算。”
“在考虑。”
安静的包间里,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说“在考虑”的叶清洛:“……”
不知道该听谁的话的傅景薇:“……”
“我们清洛说得也没毛病。”楚天阔咳嗽了一声,强忍着笑意打圆场道,“在考虑,只是个委婉的说法,说白了也就是暂时不打算公开的意思,我说的对吗?清……”
楚天阔嘴里清洛的“洛”字还没说完,就收到了傅也寒明显不善的目光。
“哈、哈。”楚天阔尴尬地笑了两声,他也不知道自己又触到了傅也寒的哪个雷区,但是直觉告诉他,自己肯定是说错了话,于是楚天阔能屈能伸,当即改口,“当然了,我也是瞎猜,瞎猜。”
傅也寒刮他的眼神依然没有收回,甚至还危险地眯了眯,反问的语气透着凉飕飕的寒气:“你们清洛?你和谁的们?”
楚天阔:“……”
眼下所有人都吃饱喝足,傅也寒抬手看了下手表,没再继续跟他们扯闲话,起身后直接牵起叶清洛的手。
“我们走了。”
傅也寒简单撂了一句,便牵着人往门口走去。
然而开门的瞬间,傅也寒又停顿了一下。
静立两秒之后,他转回身,意味不明地看向凌时,说:“凌律师,如果有时间,麻烦帮我查个人。很明显,实名站出来的人只是一枚棋子,我猜背后还有楚氏的功劳。”
“很巧。”凌时眉眼含笑,“我们猜的一样。”
“那就好。”傅也寒点点头,“切记,没查到人之前,不要打草惊蛇。”
“既然傅董心里已经有数。”凌时双手一摊,“哪里还用得着我来借花献佛。”
“我是有数。”傅也寒眸底寒光一闪,“就怕你没数。”
敏锐捕捉到危险的信号,凌时笑容忽然敛起,屏息凝神,等待着傅也寒的下文。
“我要知道。”傅也寒说,“楚氏又是谁的棋子。”
傅也寒牵着叶清洛的手离开之后,傅景薇也站了起来,准备结完账直接走人。
“傅总能送送我吗?”楚天阔紧跟着起身,随便扯了个理由,“我喝了酒,不能开车。”
傅景薇要回公司,跟楚天阔完全不顺路。
垂眼扫过楚天阔面前只喝了一口的白酒,傅景薇“嗯”了一声,说:“我明天要去ifyou,一会要到商场准备点礼品,你要去哪?”
“巧了。”楚天阔愉悦道,“明天兰姨生日宴也邀请了我,我也要去商场挑点送人的礼品。”
“那一起吧。”
傅景薇同楚天阔一起离开之后,包间里只剩下凌时跟凌曦和两个人。
“我还有事,先走了。”
凌曦和向后撤了撤椅子,站起来,去身后拿起自己的包。
就在她迈开脚步,要往门口走的时候,凌时突然沉声命令道:“回来,坐下。”
凌曦和原地站了一会,又不情不愿地回到刚才的座位,坐了下来。
“怎么?”凌曦和从包里拿出化妆镜,检查了一下自己脸上的妆,手动弹了弹眼角的细纹,“哥哥还要单独跟我叙叙旧吗?”
凌时看了眼对面傅也寒碗里分毫未动的鱼肉,没有了以往惯有的嬉笑模样,语气严肃得像裹了一层冷霜:“凌曦和,你现在还知道‘底线’两个字怎么写吗?”
似是没想到会听到如此直接的问话,凌曦和愣了一下,片刻后又突然笑起来,如果仔细看,那眉眼和凌时是有几分相似的。
凌曦和收起化妆镜,目不转睛地看着凌时:“所以,哥哥这是在教我如何做人吗?”
凌时没有回答,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
此时如果有旁观者,可能都会从这彼此不爽的对视里看到火花。
凌曦和率先收回视线,低头笑了一声:“哥,我能冒昧地问你一个问题吗?”
凌时也收回视线,盯着面前转动的圆桌:“你想问什么?”
“你今天很不高兴。”凌曦和说,“具体是为什么?”
凌时眉头缩了一下。
凌曦和从包里摸出一根烟,熟练地点上,抽了一口,又问道:“你提醒我要有‘底线’,是因为你想保护我,还是因为……我冒犯到了你想要保护的人。”
在一道道不断升腾的烟圈里,凌时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难看。
房间里只剩下圆桌转盘嗡嗡的电机声。
待圆桌上的一小碟花生米转到面前,凌时抬手连碟子一起拿了下来,放到跟前,然后又给自己倒了杯白酒。
辛辣的液体从喉咙里滑过,带来的灼烧之感,成为了一切无法言说之事唯一的宣泄口。
凌时和凌曦和虽然是亲兄妹,但是关系一直都不太好。
可能是那个糟糕的原生家庭就没教会他们如何与亲近的人相处,凌曦和出生之后,凌时从未因为自己多了一个妹妹有过任何开心的感觉,相反他觉得可悲,不知道像他们这样的家庭,生孩子的意义在哪里。
童年的凌曦和与凌时一样,活在父亲吃喝嫖赌还时常家暴的阴影里,而他们的母亲倒是脾气很好,好到被她的父亲打掉了牙,都会面带微笑,风雨无阻地跑出去鬼混。
这样令人窒息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凌时中考结束的那个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