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兰没有说具体的事情。
不过楚承礼明白，途兰说的是他们结婚的前一天，在沈棠发病哀求他的时候，他放下了自己的全世界，选择陪沈棠治病这件事。
这些年来，每每想起过往，他也一遍遍地问过自己：“楚承礼，后悔过吗？”
他这辈子其实没有经历过什么太大的风浪，所有的代价都是源于自己的选择。
可正是他自己的选择，却给他带来了这辈子蚀骨灼心的遗憾。
楚承礼低下头，避开途兰的凝视，嘴角轻轻一扯，带着褶皱的笑容里绽开的是熬进岁月里的苦涩。
“不后悔。”楚承礼坚定地给出回复。
“爸。”
听完老爸的回答，楚天阔心如刀绞，上前一步拉住老爸的手，恳求道：“您不要口是心非，您明明那么在乎我妈，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
楚承礼没说话，只是轻轻地拍打了几下儿子的手背。
途兰情绪不明地点点头，确认道：“所以再来一次，你还会把我放在沈棠的病之后，对吗？”
“再来一次。”楚承礼说，“我不会追求你，我不会把你卷进我糟糕的世界里，蹉跎岁月。”
楚承礼的话说完，大厅里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脸色都凝重严肃，就连傅也寒都无话可说。
就这样安静了一分多钟。
途兰突然笑了一声。
“楚承礼。”途兰说，“我原谅你了。”
途兰的声音不高，却有着震耳欲聋的效果。
楚承礼瞳孔骤然一缩，过了好久才缓缓抬眼，难以置信地看向途兰。
途兰纠正道：“你只是心慈，但你并不软弱，而我也不是输给了沈棠，我只是输给了沈棠的病。”
听完途兰的话，楚天阔的反应不亚于老爸，他几乎瞪圆的眼睛里突然泛起了光，激烈的惊喜让他有些无措，下意识偏头看向傅景薇。
直到老婆朝他眨着眼睛点点头，楚天阔才终于找到一丝真实的感觉。
“阿眠？”楚承礼依然有些飘忽不定，试探道，“你这么说什么意思？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途兰沉思了片刻，开口道：“跟你说实话吧，楚承礼，当初媒人介绍我们认识的时候，我其实没有看上你。是我的家人喜欢你，觉得你家条件不错，有发展的潜力。而我本人对一个因为家里反对，就放弃那么多年青梅竹马感情的男人没有什么幻想的期待。”
闻言，楚承礼缓缓皱起了眉，想起过去相处的点点滴滴，巨大的失落感难以掩饰地呈现在脸上：“所以，你跟我在一起，每次都表现得理智又冷静，有时候甚至有些冷酷，是因为你并不爱我，是吗？”
“是的。”途兰的回答比楚承礼那声“我不后悔”还要坚定。
楚天阔刚刚从母亲缓和的态度里尝到了一点甜头，又突然跟随老爸一起万箭穿心。
“不，不可能。”楚承礼反驳说，“你也没有那么理智，你还是爱我的，要不然我们怎么会有天阔。”
途兰往楚天阔的方向看了一眼，笑说：“那小子只是一个意外，我自己也没想到。不过我也不后悔，不后悔给你生了个儿子，更不后悔认识了你。”
途兰前后的话里带了点自相矛盾的意味。
楚承礼不再问话，静静聆听。
我说过与你分开的前十年，我是恨你的。”途兰说，“那是因为我爱上了你。我有多恨你，就有多爱你。”
“这个世界有病的人不止一个沈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病，我也有，所以我才活得拧巴。”
“当年你完全属于我的时候，我觉得你对初恋没有担当，所以我不爱你，对你的爱也没有期待，因为我觉得你所谓的爱只是因为我合适，如果有一天我也成为了一个你全家都接受不了的累赘，你也会权衡利弊放弃我。”
“可是当你因为沈棠的发病，不顾一切地选择她的那一刻，我发现，我错了。”
“看到你抱起沈棠，一步一步往家里走的时候，我似乎才是真正的认识了你。你会在给不了沈棠一个和谐的家庭氛围之后权衡利弊，选择放弃。但是事情一旦升级到非你不可的程度，你会顶着一切压力，独自扛起所有的责任。”
隔着三十多年的光阴，途兰看向自己当年的未婚夫，莞尔一笑：“所以楚承礼，如果你后悔了，我这辈子才是白等了。”
楚天晴说出自己的想法之后，叶清洛给傅也寒发了条信息，问他能不能让途兰来楚天晴的房间一趟，楚天晴有话要对途兰讲。
傅也寒回复她可以，但是得稍等一会。
于是叶清洛又和楚天晴聊了点别的。
“晴晴，你自己这里，有什么打算吗？”叶清洛也没避讳，直言问道，“你父亲这里，和傅氏，你打算如何选择？”
楚天晴想了想说：“我谁也不选，我现在是成年人，可以一个人生活。”
激烈的发泄之后，楚天晴已经完全平静下来。
不过她虽然说得轻松，但是叶清洛知道楚天晴心里一定承受着巨大的不安。
然而在这样的心里巨变之下，楚天晴依然改不了自己爱操心的毛病，她会替傅景晨着想，会在意自己的身世给别人带来的煎熬，在意自己的父亲这些年一个人走过来的遗憾与孤独。
叶清洛想，或许也正是这颗善良的心，在拯救她，让她可以把注意力往自己本身之外的地方分一分，不至于钻到某一个牛角尖里永远出不来。
“清洛。”
楚天晴从地上散落一地的衣服上捡起一件紫色礼服，抱在怀里，突然没头没尾地问道：“其实这件礼服是途兰老师送给你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