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姑，酒没啦！还不给我添些酒？”长着粗厉胡子的中年男子对着那倚着门框的人道。
    红姑软软直了直身子，抽出淡粉色的手帕来，满脸不耐烦。
    “催催催，催甚？胡老三，你前些日子还欠老娘一百二十一文酒钱！每次到我这儿都赊酒，补了上顿欠了这顿，真当老娘是什么好人行善么？”
    说着，红姑对着他轻轻啐了一口。
    客栈内一小伙计见老板娘又上了火气，缩着头立马忙别的事去了。
    那男子喝红了脸：“红姑你是这来福客栈的掌柜老板娘，可不要大方点？再说了，我哪次没把这钱补上？”
    红姑冷哼了一声，撩起衣裙坐在台柜后面，拿着笔在账簿上又添了账。
    “你们这些个人呐，就知道喝喝喝！儿子都没见的生一个。”
    那人摇着头，对于红姑的话满不在意，端起酒碗猛地把那最后一点酒也给喝完了。
    一路奔波八九日夜，南弋三人终于到了莫桑沙漠边上的彩石镇。
    这不是南弋第一次到沙漠来，可她仍旧是被眼前景象给震撼了许久。
    红日苍茫，金沙孤寂，长烟寥寥，群雁高飞。
    诗句再繁，作画再美，终究比不得亲身走一遭。
    南弋进了镇子以后，便开始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和行人。
    彩石镇毕竟是国疆小镇，来来往往的商客和过路之人不少，像南弋这些外地来的，当地人也就见怪不怪了。
    这眼下的事，便是要找个落脚的地方。
    这一路上，虽说是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可这三个人的吃喝拉撒都要钱，更何况他们还买了马匹。
    于是乎，如今这身上的钱有些捉襟见肘。不过，这几日住店的钱吃饭的钱终归是有的。
    出谷之前，师父师兄怕她饿着冷着，两个人私下都偷偷塞了一点银票给了她。当日出谷，她本也没打算带着，可转念一想，有钱为什么不要？为什么和钱过不去？
    即便是她带着燕无归和清逸在外面生活个半年，也不是问题。
    但是，前提是不能露富。
    南弋三人在客栈门口下了马，立马有小二迎了出来。
    “客官住店否？”
    清逸道：“住店，吃饭都要！”
    “那客官里面请！”
    小二把三人的马牵到后院马厩里，南弋等人进了这间“来福”客栈。
    红姑正拨着算盘的手停了下来，，染着鲜红色豆蔻的指甲为整个人添了几分妖娆风情。
    红姑抬起头来便看见南弋三人各自手中拿了把剑，衣装打扮一看就是外地来的。
    她见那最左边的高个子的青年模样甚是英俊，身材修长，虽说还未完全长开，可也不难想像今后也定是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了。
    剩下的那一小姑娘和小少年，衣着简朴，却是天真，时不时好奇地打量着周围，有些怯怕。
    那小姑娘虽一身男子打扮，可面色无暇得像是块羊脂玉，红唇如樱不点而朱，那眉眼鼻梁，倒是说不出来的有些异族风情。即便未着一点脂粉，可仍旧让人想多看几眼。
    她在这彩石镇待了这么多年，看过形形色色的人，如此小的年纪面容五官就能出落的如此出色，以后恐怕会了不得。
    红姑笑道，拿出客房的两把钥匙：“两间客房，三位客官拿好。有事尽管下楼找我红姑。”
    南弋拉了拉燕无归的衣袖，煞是可怜道：“大哥，我……我有点饿了。二哥，你饿不饿？”
    清逸听着，也看向了燕无归：“大哥，要不就先吃一顿吧。”
    燕无归看着这两人娴熟的演技，面上仍旧是有些严肃。
    “上楼把东西放下之后，再下楼吃东西。”
    南弋高兴一笑，道：“谢谢大哥！”
    燕无归听着南弋那甜糯糯的声音，不禁心里软了几分。
    这一路上，南弋三人一直以兄妹相称，后来南弋喊着喊着倒是习惯了，只不过，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装作符合她这个年龄的语气。
    明明她想要的是霸气。
    红姑看着小二领了三人上楼，回想着方才他们的谈话。
    这兄妹三人也只有那大哥年纪大一些，看样子约莫十八九左右，那年纪小些的妹妹弟弟不过十四五岁，这三人为何到这偏僻的小镇上来？
    可红姑虽是有些好奇，也没有去深思。
    在这彩石镇，什么怪异的人怪异的事也都不罕见了。
    南弋单独一间，燕无归和清逸两人一间，两间房相连着。
    三人吃了些饭菜趁着还未日落，出了客栈四处走走。
    沙漠边界风沙多，南弋用头巾把脸和脖子给围了起来，只露出个眼睛。如此打扮的人在这里再普通不过了。
    三人一边装作闲聊，一边观察着四处的地形和行人。
    按照时间来算，他们比张家商队提前三日到了此处。这三日便是他们准备和观察的时间。
    张家的商队在龙腾国一向高调，无非有两个原因。
    张家是当今第一皇商，在各地贸易买卖均有官府护着，免去了被强盗野民偷袭。而另一个原因，便是张家养了一只人数不少的护卫队，负责每次货物的押送。
    此番张家若是到了彩石镇，必定会留宿在彩石镇最大的客栈“悦集”。
    来此之前，南弋便在路上打听过，“悦集”客栈不同于一般的客栈，开张迎客的时候便是专门接待那些来往商客和商队，除此之外，“悦集”客栈住宿环境和服务皆是所有客栈里面最好的，这价钱嘛自然也是最贵的。
    以张家一向不差钱的性子，一定会在“悦集”落脚。若是突然换了地方，那可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而“来福”客栈，就恰恰在“悦集”客栈对面不远，这也是为什么南弋三人选择在“来福”客栈落脚的原因。
    走着走着，南弋也看见不少的店铺卖着一些进入沙漠的人才会用的东西。
    有些东西她虽是认得怎么用，但有一些她确实觉得新奇，便走上前去询问着摊主。
    上一世，她也曾去过沙漠执行了一个任务，一去便是一个半月，自然对于沙漠里面才会用到的器具总有那么几分熟悉。
    三人买了不少东西，都是沙漠里面必需用品。
    “老板，怎么卖啊这个？”清逸指着摊上的东西道。
    那老板满脸胡子，有些憨憨的，“二十钱，便宜的啦！”
    燕无归拿起东西看了看，伸手就要拿出钱来付账了。
    南弋另外指着一个东西道：“老板，这怎么卖？还有这个？”
    “呦，这两个都是一起卖的啦！五十钱，三样都买给少五钱，六十五带走啦！”
    南弋笑了笑：“不，我们就买我选的这两样便可。这都快晚上了，您呐就便宜点。”
    清逸看了看南弋，有些不明所以。
    那老板思索了一下，道：“罢了罢了，这两个东西就四十五钱，再少我就得赔本啦！”
    南弋一笑，用胳膊肘怼了怼身后的燕无归，示意给钱。
    钱袋子一路上都在燕无归身上保管着呢。
    “妹啊，刚才怎么不买我选的那个东西？”清逸方才见南弋使了个小眼色，自然是懂的。
    “你选的那个钩子过于短钝，一般的沙漠商客也会买。不过，在沙漠里用处太少，倒不如买了这另外两样东西。”
    清逸疑惑：“你如何知道？”
    南弋淡淡瞥了他一眼：“书上看到的。”
    这书自然是万事楼的书，只不过，那书上可没有记载这些个东西。
    清逸和燕无归似乎是第一次来沙漠，可她不是，有了上一世的经历，她也不难知晓那些器具的用处。
    彩石镇人口不多，原住民也没有多少，来来往往的大抵都是商客和流民，若是想拿到任务里要求的那个东西，在这镇子上动手，总归有些困难。
    一则，彩石镇人员复杂，难免有什么意外。二则，张家商队里不乏高手，再加之有琰国的人接头，人多势众，南弋三人没有完全的把握。
    即便能在彩石镇拿到东西，可张家和琰国的人要追查起来，张家定会让最近的官府增派人手，到时候，就更难解决。
    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进了沙漠再动手。
    莫桑沙漠，可是吃人的地方，一般人进了里面，稍有不慎便是有去无回。
    在沙漠里面动手拿东西，又或者杀人，那是谁都说不准的事了。
    后几日，三人又继续在摊贩处挑选一些进沙漠要用的东西。
    晚上，南弋和燕无归两人换了一身黑衣，各自去了不同的方向摸索了一下地形。清逸见自己轻功比不得其他两人，便也作罢，就在客栈放风。
    清逸嘴皮子溜，时不时套当地人的话，打听附近的情况，又顺便多多少少透露一点三人的身份，混淆视听。
    那日一早，张家的商队终于到了彩石镇。
    透过窗户，南弋见那商队二十几号人，半数以上都配备齐了武器，在悦集客栈门口装卸东西。
    南弋刚洗漱好，便听见有人敲门。
    有节奏敲了三下，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了。
    南弋走过去打开门，示意两人进来。
    “大鱼终于来了。”清逸低了声音道。
    燕无归接着道：“据我观察，张家领队三人，年纪最长的蓄了胡子，剩下的两人都听他指挥。张家来人共二十一人，马车三辆，货车四辆。不会在此处停留太久。”
    清逸点了点头，“估计今晚，就是张家和琰国的人接头的时候。”
    南弋看向窗外悦集客栈那高高的牌匾，道：“张家的人自是不会停留太久，与琰国的人换了身份之后，预计就会进入莫桑沙漠。所以，我们也该准备准备了。”
    “那今晚是否要去对面探探情况？”清逸问。
    “不。一开始他们多少有所防备，会打草惊蛇。进了沙漠以后，他们才会放松紧惕。”南弋道。
    燕无归和清逸点头表示同意。
    “张家来的也是时候，这几日的天气，倒是适合进沙漠。”
    清逸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南弋看着燕无归，“你觉得呢？”
    “张家进入沙漠一日之后。”燕无归回道。
    南弋点了点头：“我也是如此想的。张家人多东西也多，脚程不会太快。况且最近进入沙漠的商队和流客不少，我们也趁机进去。”
    清逸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道：“那我们的马还在马厩里，我们走了那马怎么办？把它们都卖了？”
    南弋笑了笑：“知道你会这么问。这个问题燕无归已经安排好了。”
    燕无归一听南弋如此说，不由得红了些耳朵，想起了昨日的事。
    红姑拿着一把竹木扇子，无所事事翻着账册，见那模样出众的兄妹来了，笑盈盈道：“呦，二位找我红姑有事？”
    燕无归道：“确有一事，想拜托红姑。”
    红姑合上扇子，扶了扶头上的银钗，道：“尽管说，在这里还有我红姑办不到的事么？”
    “想必红姑也知道，我们兄妹三人奔波到此，也是不易。家父乃是江湖中人，常年漂泊在外，后来不知为何没了音信。母亲独自扶养我们兄妹三人长大，不料母亲因病也去世了。故而我等一路奔波到此，想穿过沙漠到琰国寻找父亲。”
    红姑听着燕无归的一番话，不禁心疼起这兄妹三人的身世来。看着南弋的眼神，越发温柔。
    燕无归接着道：“红姑人善，本也不想劳烦红姑，无奈……”
    “小伙子有话直说，我红姑能帮的一定帮忙！”
    燕无归微微笑道：“其实也不算什么事，只是我们带来的那三匹马，无法带进沙漠。故而，想麻烦一下红姑。此番我们兄妹三人进这莫桑沙漠，也不知能不能到那琰国，我等又请不起向导，幸而可以跟随其他商队。
    若是我等无法成功渡过这莫桑，那还请红姑替我们照料这马匹一段日，待回来定给红姑酬劳。若是我等长久未归，能侥幸到了那琰国，还劳烦红姑替我们卖了这三匹马。卖的银钱请红姑代为保管，自然，待我们从琰国回来也定会重谢红姑。”
    红姑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如此小事，哪里还谈谢不谢的。你们自是放心去，这马匹我定会替你们照料好。”
    南弋站在燕无归身边，一脸伤心的模样，拉了拉燕无归的袖子：“大哥，我舍不得‘追风’。”
    燕无归愣了一下，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抬手轻轻拍了拍南弋的头，对着红姑道：“小妹的马匹名‘追风’，养了许久，有些不舍。让红姑见笑了。”
    “哪里哪里，你这妹妹啊，可真是个像玉一般的可人儿。我在这彩石镇十几年，当真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好看的小姑娘，若是长大了，你这哥哥可是要为如何选妹婿日日烦心！”红姑刷的一声开了扇子，笑呵呵道。
    那堂里的伙计一听红姑大声的笑，不禁抖了一抖，麻溜去了后院。
    燕无归似乎也没想到红姑会这般说，低头看向南弋，不曾想撞上南弋睁大眼睛看着自己，颇有些无辜和天真，让他猛地一阵心动。
    下一刻，燕无归撇过头去，抬手在嘴边咳嗽了一声，感觉到面上有些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