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弋看着灯光之下的他，胸膛处微微露出一截伤疤来。
    眸光微闪，她重新对上君烨的眼眸。
    “这几日我在研究你身上的毒，不过没有什么头绪，我想就这几日去玉鸣山见我师父师兄，或许能得到有什么其他破解之法。总归，你的毒不能再继续耽误下去。就算目前解不开，也要配置一些能压制毒性的强效药。”
    南弋观察着眼前人的神情。
    君烨似乎并未意外，倒了一杯清茶递到她面前。
    “你若是打算去自然可以。你单独去我且有些不放心，到时候我让夜钊和其他夜卫同你一道回去。你许久未回子霄谷，我怕谷里新设的机关伤到你。”
    他替南弋理了理肩头微乱的头发，避开了她的视线，眸光藏着深邃，一边道：“同你交好的那三人，你也一道带回子霄谷吧。有他们陪着你，你也会更开心些。”
    南弋十分意外君烨竟然会主动提这件事，而且听他此话，似乎还有什么别的安排。
    什么叫做她带回谷，影卫不应该听他命令调派么？
    “此番，我不随你一起回子霄谷。”
    南弋诧异，“你不回去？”
    君烨勾唇，黑白分明的眼眸中似乎恢复了惯有的平静。
    “霁川连连降雨，所种粮食损毁不少，几处河堰水位将有决堤之势，百姓人心惶惶。我以太子身份替圣上南下治理水患，保收秋粮。这几日同几位大臣商议，做了些准备，不日便要启程。”
    “什么时候走？”
    “后日。”
    南弋忽然收紧了些手掌，“这么仓促？”
    君烨对上她的眸子，没有放过她每一个神情。
    “霁川境况势如累卵，即便是后日出发也需要昼夜不停赶路。不过此事是前些日子定下来的，我见你太忙便没有抽得出空告诉你。”
    南弋垂眸沉默了许久。
    “今年的水阳节，怕是不能陪你了。”
    他出发南下的时间，不过是在水阳节前几日。
    “子霄谷终究不比外面什么都有，你若是回去不如好好收拾采买一番，免得有什么短缺。至于你身边的人手，可以带些人去谷中，剩下的一部分可以安置在山下接应的客栈寨子里。周围都是子霄谷的人，也不必担心。”
    “算算时间，你不如等水阳节之后再出发，时间宽裕，不至于太仓促。”君烨道。
    他和南弋需要一前一后地离开，更不能同行。等南弋去了子霄谷地界，便能彻底安全下来。
    南弋微微蹙着眉头，“水患多瘟疫，我替你备些药材药粉，或许能帮得上忙。另外有几个方子，你也一并带走，能治疗一些落水之后的病症。”
    君烨轻笑，答应了下来，“有太子妃相助，此去定能山河平安。”
    ＊
    第二日，南弋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回了清元门。信里交代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却没有提及何日归家。
    因为现在，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清元门。
    忙了一整日，她替君烨准备了两箱南下需要用到的药粉药材，仔细写了使用方法。另外单独放了几颗百毒丹在里面，以防君烨不时之需。
    她从清元门带来的丹药不少，不过眼下大多数都被分得精光。一大半给了容浔，剩下的塞了一些给阿落他们，眼下她的丹药箱里倒是干净得很。
    她替君烨想着，君烨也极为“好心”地替她想了不少。
    “那些有画像的话本子全部没收，你休想背着我偷出去偷看。念着清心咒，比看那些有用。再不济，你看看我的画像。”
    “按时吃饭按时就寝，夏日里不可多食冰，好再来的那些冰饮每两日才能吃一次。”
    “水阳节那日，闲逛时记得护好自己，还有……不可给我招惹什么乱七八糟的男人。本太子尤不喜绿色。”
    “一路上若是有需要，可以差遣夜钊去做。我已经传令去了子霄谷，夜煞玄冥不会为难你，见你如同见我。若是被欺负了，尽管打回去。”
    走之前，君烨特意将轻鸿剑重新还给了她。
    “这本就是属于你的东西，这些年一直存在我这里，也该物归原主了。”
    “我知你如今有别的佩剑，但轻鸿……你不能不要它。”
    ＊
    两日的时间过得极快，这一日清晨，君烨便要出发南下去霁川。
    那一日街道两侧站了许多行人百姓，君烨着一身寻常锦服骑着马，带着身后一众官员走出了城门。
    所有人都知晓南下不易，危险重重，不过所有人也都相信，他们的太子殿下一定能平定水患，平安回京。
    霍霆站在芳蕤阁里，倚着窗户看着君烨的身影渐行渐远。
    “还真无情，派人传个话就走了，也没说什么时候能回来。深闺梦长，我等的可是辛苦。”
    尹嫃见怪不怪，还是没忍住瞥了他一眼。
    什么人呐。
    “太子殿下临走之前既然没有什么其他的交代，便一切如常。”
    霍霆没说什么，却意味深长道：“他倒是狠心，甩了那么多人拍拍屁股走了。就是不知道，他怎么能放心撒手他那太子妃的。”
    尹嫃笑了笑，“都说芳蕤阁的八卦流言不少，霍楼主，你的八卦看起来比之这里还要更甚几分，还真是开了眼了。”
    “我……”
    尹嫃摇了摇手中的竹扇子，扭腰转身，“找姑娘们听曲儿去……”
    一处街边，君澈坐在马车中看着君烨带着一众官员即将出了城门。
    他曾找到几个南部来的大臣，知晓了南部洪涝水患之灾是如何景况。
    南部水患水势湍急势大，能淹没数百里，一旦入水活命者极少，即便活了下来，脏水入肺，无力回天。而水患之后将会有大规模的瘟疫，人畜皆会染上，因此丧命者更多于落水淹死者。
    那日在朝堂之上他想请命南下，虽是有些冲动，可也是一心想救百姓于水火，可未曾料想到南部水患会是如此严峻情形。
    以他如今之能，并不能治理好霁川水患，更谈何保收秋粮，救百姓安危。
    然而，君烨却驳回了他的自荐，替代他去了霁川。
    后来，他因为此事曾去了一趟煜王府。
    那日见面，他大哥难得对他说了许多的话，字字珠玑，句句良言。
    可最让他意外的，是君烨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尚有一胞妹，自己平安，方是她平安。”
    他的母妃谋害了先皇后，当殿自刎，他知晓母妃是想向他大哥求情，放过他和妹妹一命。
    然而，君烨却真的放过了他们，没有为难半分。
    君澈红了眼眶，手指微微颤抖，他看着君烨骑马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他这个大哥……一定要平安回来。
    ＊
    今日是万里无云的天，一如她从清元门来盛京的那日。
    南弋站在城楼之上，红色灼灼的衣袂飘扬。
    她看着君烨身后领着一众官员骑马出城，一身素衣，干净出尘。远处大路通途，山河遥遥。
    他忽然勒马回首，看向她在的方向。
    南弋独立于城墙之上遥望，绵绵相思之意如冬雪大盛，春柳低垂，一发不可禁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