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枭站在阁楼上，侧身便能看见慕家一队人马在信道上穿街疾行，其中有几个人，他一眼便认了出来。
君烨此时正站在窗边，穿着厚貂裘外袍，目光只追随着一人身影。
“主子，为何不去见见？”夜枭不明白两人怎么隔着窗户。
君烨眉眼舒缓，轻声道：“她有她的事要去做，我不能成为她的阻碍。即便我没有出现在她眼前，她也会知道我此刻在看着她。”
如他所说，南弋的确回了头，停下马看了过来。
君烨轻笑一声。
“还真是嘴硬心软。”
他们的婚约没有取消，翠湖边上的山庄已经开始动工。
他想站在她的身边，便不能成为她的阻碍。若她是皎皎明月，他便是托起明月的山峦，若他是自由飞鸟，他便是枝繁叶茂的绿树。
他只是想更好地爱她。
“按主上的命令，玄风昨日已经率领数人快马回了子霄谷。”夜枭道。
此番回谷，是为了去玉鸣山。
君烨看见南弋身影走远，终于是收回目光，对着夜枭道：“拿着我的令牌，你亲自去一趟盛京。”
“主子有何吩咐。”
“带上圣君诏书和一封密信，去见宰辅王渊和兵部侍郎李自方，他二人见了信，自然明白该怎么做。给他们十天的时间，准备好我要的东西，由煜王府的影卫护送来清元门。这件事，由你监督去做。”
“不知主子要的是什么东西？”
君烨转了身，意味深长道：“有助于她的东西，她会需要的。”
＊
出月原。
重重回廊犹如迷宫一般，缠绕交错，一步踏错便是深陷其中，黑青色的瓦片随着时间而沉淀，那琉璃瓦当上皆是飞翅麒麟的纹样。
“参见少主。”
“参见少主。”
值守的羽麟卫一身玄青绣纹衣裳，手持长剑，掩藏不住一身的肃杀之气。
南弋带着阿落几人穿过回廊，却没想到在回廊尽头看到了等待已久的慕修然。
慕修然身侧站着洛尧和靳梧，远处便是偌大的校武场和观台，阳光如白幕，把远处的景色照得极为模糊。
“大哥。”南弋率先开口。
慕修然只是看着她，余光瞥向南弋身后的阿落和燕无归几人，无奈叹了声。
“走吧。”
阿落拉着南弋，有些担心地问：“关于羽麟卫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这里想来是训练慕家亲卫的地方，我们去，怕是不太方便。”
南弋轻笑一声，“我都和大哥说过了，大哥也同意你们到这儿来。要说起来，你们还能帮上大忙。”
“什么？”
“你会知道的。”
燕无归几人跟着南弋，出了回廊目光瞬间开阔，世界变得宏大，目之所及模糊了边际，前方的山丘似乎极远极远。
“这里不愧是——原，也太大了！”清逸忍不住感叹。
沈景遥和燕无归也惊叹于这里的地势，与子霄谷藏于深山的建造全然不同，这里空旷极了，天与地之间被拉扯开来。
坐在代步的马车上，慕修然终于问出了口。
“说说吧，你的计划。”
南弋闻话，便知道慕修然已经接受了一半她准备去雷楚洲的决定，这剩下的一半，得看她的计划能不能在慕修然这儿通过。
事实上，比她要早且和她不同，慕修然已经开始了他的动作，大而网之，守株待兔，之前派去雷楚洲探路的羽麟卫可不是白去的。
只是南弋有些好奇，那帝师府的空相臣会怎么做。
“去雷楚洲最安全时间最短的航线必须经过罗间岛，如今冬日航线已封，我计算过，从现在开始到明年开航的时间有三个月左右，除去路程，还有两个半月。这段时间，足够我训练羽麟卫。”
“出月原所有羽麟卫不论职位高低，都必须参加训练，没有淘汰制，除了合格之外只有优秀。出月原这块地方很好，可就是因为太好，才会有弱点。”
南弋看向慕修然，“清元门以剑立派，羽麟卫的剑法自然厉害，除此外，出月原的各项训练的确把羽麟卫打造成了江湖宗门上最锋利的一支剑。否则，安都那边也不会三番两次借用羽麟卫的力量。可大哥知道与从前的我相比，羽麟卫最缺什么么？”
慕修然神色微微一变，“什么？”
“血性。有了血性，才能突破上限。”
“不见血的剑，不是真正的剑。”
“羽麟卫要报的不仅是慕家的仇，更是当年羽麟卫半数死伤的仇，这笔账，都要算在辛氏的头上。”
南弋继续道：“雷楚洲门派云集，世家众多，以武立足，若是无过硬的实力，只有被欺负挨揍的份。所以我的训练，和出月原从前的全都不一样。至于辛斓的蛊术，我也有破解的对策。”
“具体的训练方法呢？你有何打算？”
“早知道大哥会这么问。”南弋递过去几张纸。
她看向慕修然，下定了决心。
“带去雷楚洲的羽麟卫我只需要三百人，分三批前去，三百人每五十人一大组，每五人一小组，每组由组长统领指挥行动，所有人由章久、娄谙、卫迁以及箫瑜负责。之后所有的训练、行动皆以组为单位，这一点和之前羽麟卫的训练是最大的不同。”
“出月原的所有训练由我制定负责。我这里有几套剑法和拳术，皆是我自创，除了加强剑法训练之外，我要训练他们的近身攻击、追踪侦查、暗器使用，更重要的是要羽麟卫学会用药用毒。清风堂药毒的存量供给出月原绰绰有余，药是救命，毒是杀人，我已经挑选好十几种药和毒，方便携带和使用。”
“看来，你最近都在做这些计划。”
“大哥不也是么？火药兵器人马，哪个都不少啊。”
慕修然眸色暗了暗，“准备做全，才好一击毙命。”
“江渡和清元门所有丹师药师医师我一概不带走，江渡的本事，可以信得过。不过要提防其他宗门趁虚而入，尤其是圣医谷。”南弋声音哑了些，“那里面的人用的手段非人，野心不小，前圣医谷谷主之死怕是有隐情。江湖宗门腌臜之事，圣医谷参与了不少，江道渊手里的蛊虫和骨生花便是个例子。”
马车不紧不慢地行驶。
忽地，慕修然转头道：“我查到了些旧事，关于……踏寒江道渊的。江道渊有个女儿，名为江月眠。后来江道渊离开踏寒却带回来一个孩子，那孩子……”
“大哥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南弋淡淡一笑，却没再说什么。
“他如今姓君，可不是姓江。再说了，他进了慕家的门，过去种种，便也不重要了。”
南弋自然听出了慕修然话里的意思。
她轻笑：“什么叫做进了慕家的门，听起来像是他来嫁我似的。”
“他自己赶着来做的上门女婿，嫁你怎么了，亏了他吗？”慕修然轻哼了声。
“眼下这些事，他都知道么？”
南弋点点头，继而有些无奈道：“我本想宣布解除婚约不把他牵扯进来，谁知他死活不同意。以他的性子，大概要缠上我和我一起去雷楚洲。”
“他手底下的人实力不弱，值得一用。君烨思虑周全，势力遍布，有他在，我能放心许多。”慕修然顿了顿，看向窗外：“那你这几位朋友呢？你是如何打算的？”
“小组之间最重要的是要有配合默契，把自己的背后交给队友。于我而言，他们都是能够站在我背后的人。所以，这就是我让他们来出月原的原因。”
“因为一些事，他们恐怕也要去雷楚洲。不过，我不会和他们一道。”
闻人家的事，不应该被牵扯进来。
“看来，你真的很信任他们。”
南弋笑了笑：“年少时一起长大，出生入死，如今不是家人，倒也和家人没什么区别。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够有他们这样的朋友。”
＊
下了车，靳梧已经提前让所有人到了校武场，所有人皆昂首挺胸，有序站着，等着接下来的安排。
慕修然郑重对着南弋道：“如今你是慕主，这里的所有人，都会听你的安排。”
南弋看着慕修然递过来另一半的慕主令，只觉得心沉了几分。
那是慕修然的慕主令。
然而慕主令是荣耀，更是保护慕家的剑，这意味着她要对整个慕氏和清元门负责。
登上高台的那一刹那，南弋缓缓握上了身侧的黎霜剑，剑意翻涌，长风骤起。
她看着台下一众羽麟卫，微微红了眼睛。
“今，慕氏存亡之际，我以慕氏少主，羽麟卫慕主身份，命令尔等誓死追随，以血祭剑，杀辛氏余孽，报旧年血仇，复慕氏荣耀！”
羽麟卫齐声昂首，热血铮铮。
“我等听令！”
“我等听令！”
……
阿落同沈景遥、清逸、燕无归站在台下，只是默默看着这一幕，湿润了眼眶。
激昂振奋之声在四周回荡，似乎在迎接新的太阳。
沈景遥缓缓牵起阿落的手，同她并肩而立，像是发誓许诺一般道：“今后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在你身边，你不会是一个人，永远不会。”
阿落抬眸看着他，以交握的手回应了他的话。
清逸拍了拍燕无归的肩膀，像是要哭了出来。
“怎么了？”燕无归不解。
清逸憋着泪，“没事，就是有点子想哭，太好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