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的南城,刚下过一夜的雨,空气里都透着湿冷的气息。
别苑外的石子路上,湿漉漉的,每一步都走得有些泥泞。
江堤上的野草,也被雨水打湿了,显得格外鲜绿。
整个公园,连同眼前的这片湿地,都浸润在这场夜雨后的清新冷冽之中。
那些不知名的花草、树木、昆虫和其他生物都被洗刷得干干净净,每一片叶子都闪烁着暖色光辉,让人感到一种独特的清新和宁静。
用过早餐后,左识朗一个人出了别苑,到外头走走,借此消散残余的酒气,也顺便让脑子变得清醒些。
这是他第一次,一个人好好地欣赏这片风景。
儿时的他,只顾着疯跑,根本没心思驻足。如今,想要找个伴一起感受,也变得奢侈。
穿过湿漉漉的草坪,左识朗沿着蜿蜒的石子小径漫步,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面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这里几乎没什么人,除了偶尔路过的赶着去集市的卖菜人,恐怕就只剩一些晨起上公园散步,却迷路的人了。
往前多走了几步,前面不远处的江堤草地上,似乎有个年轻女孩,独自坐在那里,掩面而泣。
这么早就有伤心人了?
左识朗站在高处,一棵巨大的香樟树下,远远地俯视着女孩,心中不禁感到一丝悲凉。
他想起自己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时刻,那种无助和孤独的感觉,是那么的深刻。
左识朗静静地观察着女孩,欣赏着她那悲伤的美丽,就像欣赏一幅中世纪的古典油画。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泪水从指缝中滑落,流过她的脸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映衬出她孤独的身影。
左识朗的心中涌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感。
他想要走过去,安慰那个女孩,让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乎她,还有人愿意倾听她的心声。
然而,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做。
他只是一个过客,一个陌生人,他的出现可能会让女孩更加不安。
他只能站在这里,提供不了任何帮助,唯一能做的,就是暗自给女孩鼓鼓劲儿,希望她能够找到自己的力量,走出阴影。
所有的悲伤,都得自己找出口。
左识朗也是一样。
十三岁被迫离家出走,二十七岁带着痛苦归来,从前的每一步都走得那么辛苦,那么小心翼翼。
现在,他只能用冰冷的保护色,锋利坚硬的铠甲,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不再有任何软弱和情感。
然而,当他回到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小城时,过去的回忆和情感不断地涌上心头。
他曾试图压抑自己的情感,但内心的痛苦和悲伤,却像潮水一样向他袭来。
左识朗知道,他不能被情感左右,他必须专注于他的计划,必须始终保持着坚定和决心,才有可能成功。
只是,内心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点堡垒,却在左志青一口一个儿字的召唤声中迷失,瓦解崩塌。
昨晚的生日宴上,那对父子,可是好好给他上了一课。
“不行,我得去扳回一城。”
想到这,左识朗心中复仇的火焰再度燃起,转身,快速往别苑走去。
——
“大少爷,你回来了,刚才老爷打来电话,让你下午有空过去一趟。”
“哦?”
左识朗眉角微微扬起,眼眸闪过一丝危险的精光,“来得正好!”
说罢,便踏着步子,上了楼去。
回到卧室,左识朗拎出行李箱,重新打开。
自从发现了这些照片之后,每当他失去信心,没有前行的力量时,他都会让自己多看几遍。
这里是左家难言的秘密,是母亲痛苦的深渊,是他复仇的利刃。
这些照片是他铐在他双脚之间,阻碍他继续前行的沉重的枷锁,也是他努力活下去的动力。
左识朗深知,只有揭开这个秘密,才能找到真正的复仇之路,才能真正解开心结,或许还能找到“逝去”的母亲。
然而,这个秘密也同时伴随着他,成为左识朗内心深处最痛苦的回忆。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会想起母亲离别前那痛苦的神情,想起自己曾经的无助和无能。
这些回忆就像一把尖锐的刀,深深地刺入他的心脏,让他无法自拔。
缓缓合上箱子,左思朗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试图平复内心的翻滚的思绪。
左识朗在床上静静地坐了会,一动不动,试图找到一条出路,一种方法,来化解这种痛苦和矛盾。
忽然,一阵嘭嘭的敲门声,打破这份宁静。
左识朗赶紧将行李箱拉链拉起锁上,藏到了衣柜顶上,不动声色地起身,将卧室门打开。
“怎么了,有什么事?”
“大少爷,你外公来了,就在楼下!”
“什么!”
一听到此话,左思朗立马换了副表情,眼眸中闪着明媚的亮光,飞身就往楼下冲去。
“外公……外公,您怎么来了!”
一边下楼,左识朗一边雀跃地喊着,这样子哪里像是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酷少爷,分明是个未长大的孩子啊。
“我的孙……我的孙你慢点!”
看到左识朗,还没等孩子跑到跟前,老人便颤颤巍巍地迎着,老泪纵横地又哭又喊,“我的孙啊……”
虽然这些年一直保持着联系,但爷孙俩距离上一次见面也有好些年头了。
当年母亲意外离去,父亲一口咬定人死不能复生,又将左识朗送了出去,外婆一气之下病情恶化不幸离世。
最后只留下外公闫思成一人,靠着仅有的退休金和院子里的一亩三分地过活。
等左识朗长大成人,考上了大学,又将省吃俭用攒下的钱都给了这个外孙。
如今孩子学成归来,外公他怎能不欣慰?
“外公,您还好吧,怎么看上去比之前瘦了好多?”
左识朗心疼地问道,眼泪一滴一滴砸落下来。
“傻孩子,人老了啊,身子当然不如从前了。”闫思成紧紧抓住外孙的手,生怕一松开,就又是离别。
“别哭了啊,看看外公都给你带来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