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古人来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是万万不得损害的。
庄稼人做农活,磕磕碰碰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偶尔受点伤的也有,但像那种双脚残废不能走的,却也是少有。
毕竟于庄稼人来说。
都得靠着手脚吃饭。
若是个瘸子……乡下人的家里收入本就不高,再加上人数少的话两三口,多的话那十来口也是有的,多养一个闲人那都是累赘。
如果家里人有良心,还能管上几顿饭,不叫饿死。
如果没有……
那基本就只有等死了。
梨花村不大,村里的人家也都相熟,再加上瘸子这两字,秋野很快就从李秋野的记忆里,翻出了这么一号人。
这瘸子是半年前来梨花村的。
说是祖上就是梨花村人,后因做生意迁出去,如今家里遭难,生意也黄了,这不得已才回到村里来。
至于叫什么……
李秋野整天就绕着魏云转,满脑子除了魏云就是魏云,一点不关注别的事,还真不知道名字。
不过瞧倒是远远地瞧见过两回。
那是个喜穿白衣的男子。
坐在轮椅上。
手里总拿着一卷书。
看起来不像是做生意的,倒更像是个读书人,满身的书卷气。
秋野转了转眼眸。
心里很快便有了想法。
他快步走向那矮泥墙,口中还不忘叫道:“干什么干什么!趴在别人院子墙上叫别个瘸子,你们这群小兔崽子的教养都被狗吃了吗!”
李秋野前些年温和,是个极其爱笑的哥儿,后来被王金凤磋磨得没了样,就性格大改。
谁若是说他骂他。
那都是半分不相让。
那会儿他能挣钱了,王金凤眼热,想贪他的钱,继续拿捏他,可惜李秋野油盐不进,半分情面都不讲,说就是把自己的钱烧了埋了,都不给她半分。
王金凤气得要死。
逮着他就打。
李秋野又不是小时候那会儿了,哪儿能由着她打,直接就跟她干上了,那一架打得可谓是天昏地暗,全村人都知道了,也有不少小孩看到了这一幕。
古代社会。
那父母就是天地。
再加上王金凤的面子工程做得不错,村里人都觉得李秋野是个大逆不道的。
也是那之后。
李秋野的名声就坏了。
而直面了他打王金凤的小孩,也都被他吓着了,更何况他脸上那道疤,一板脸那就更加骇人。
这几个孩子见来人是他。
连忙脚底抹油地跑了。
秋野看着他们逃跑的背影,只觉爽得很,说起来他当初在神界的恶名,也能被神官们拿来吓自家不听话的孩子,说是再闹大恶龙就来吃掉你。
啧。
你还别说。
你还真别说。
这招真特别有用,那些孩子听见他名号,就跟老鼠见到猫儿似的,再也不闹了,说什么就听什么。
秋野走到泥墙边,把两只手搭在上面朝里看去。
这院子挺大。
屋子边还种着棵柿子树。
近秋时节,果子趋近成熟,橙黄一片,全沉甸甸地垂在了那枝桠上。
男人坐在树下的轮椅上。
身着一袭白衣。
三千青丝如瀑,就别了根檀木色的木簪,再也没有别的装饰,但就这一根木簪,也难遮掩那风华之姿。
陌上人如玉。
公子世无双。
当真是风雅俊逸至极。
看着他第一眼,秋野瞬间就明白了魏云为什么要穿一身白了,合着是学人精,只不过他没那个气质,学得到外表学不到精髓,只能落了个画虎不成反类犬。
“诶!”
“你叫什么名字?”
这要是个别的谁,秋野也就稍微赞叹一句,但他一眼认出来,这坐着轮椅的男人就是青鸾。
就是他的小鸟。
那陌生人和自己男人到底不是一个概念,前者看看也就过了,是死是活都跟他没关系,后者嘛……
那当然得拐回床……
不对。
得拐回家。
栾萧是个宠辱不惊的性子,外界诸般议论,若是他条条都往心里去,那早就该郁闷成疾了。
这些孩子的言论。
于他就是无忌童言。
与其费劲去听,还不如他多看两页书,这边正翻过一页,他突地就听到了一道张扬的少年音。
一抬头。
便发现墙上趴了个少年……
栾萧目光扫过来人额头间的极为黯淡的红痣。
不是少年,是个哥儿。
李秋野。
那个追着魏云跑的哥儿。
平日里这哥儿眼中只有魏云,可是从来不屑于看旁人半分,今天怎么突然对他有兴趣起来了?
虽说大晋朝风气开放。
没有那种哥儿女子不能抛头露面的死板规矩。
但也看重名声。
像这种哥儿趴在男子家墙头,问男子的姓名,已经算得上是逾矩了,这若是传出去,不仅会有损哥儿名声,还会令人耻笑。
栾萧没答。
只是看了眼日头。
对秋野笑了笑,“天色不早了,哥儿一人在外不安全,快些回家吧。”
秋野挑了挑眉头。
啧啧啧。
这只鸟在这个世界里,好像是个正人君子呢,他都这么明目张胆地撩拨了,这要是前面那几个小世界,怕是连家里几口人都说出来了,偏偏眼前这个无动于衷。
他还四两拨千斤。
直接把他的问题拨开了。
哥儿都要脸,这要是梨花村的寻常哥儿,怕是都羞得直接跑了,只可惜秋野不是寻常哥儿,更好办的是他也不需要顾忌李秋野的名声。
顾忌什么名声?
李秋野根本就没名声。
再说秋野也不在乎名声,名声哪有追老婆重要。
所以他不仅没走。
胆子还更大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叫什么名字?还是说你也跟他们一样,觉得我名声差,是个脸上有疤的丑八怪,从心里看不起我,也不想跟我说话。”
少年趴在墙头。
说着说着眉眼就耷拉下来。
那双亮闪闪的桃花眼也变得黯淡无光,他收回手,低声呢喃:“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不会从外表判断为人的人呢,没想到你和他们一样,都那么肤浅。”
“都一样虚伪!”
少年像是伤心难过了,吸吸鼻子转身就要往外跑。
栾萧清心寡欲多年,前些年也有不少女人哥儿往他身边凑,他只觉厌烦,更觉俗气,连多看一眼都不愿。
可眼下瞅着少年要跑。
他不知道怎么地,竟是激动得差点从轮椅上摔下去。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