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的人生,最近跌入了低谷。
自从把貂蝉送给了关羽,他便得了一场大病,整个人面黄肌瘦、形销骨立,整天茶饭不思、魂不守舍。
如果没有与貂蝉那最后一夜,曹操还不至于沦落至此。
正是那最后一夜的温存,貂蝉突然一反常态,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让曹操刻骨铭心、永生难忘。
此等尤物本来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后来又忍痛割爱拱手送给了别人,实在令曹操欲哭无泪、痛断肝肠。
一方面,曹操为失去貂蝉而唏嘘不已,觉得自己大权独揽、乾纲独断,却对一个女人的归属权无能为力。
另一方面,曹操还要为袁绍的随时挥师南下而殚精竭虑、夙夜匪懈。
曹操不过是血肉之躯,也是凡夫俗子,也有爱恨情仇,并不是铁打的神人。
所以他一下子就病倒了,连日来头痛欲裂,直感到生不如死。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就在曹操忍受着身体和心理上双重痛苦的同时,又一个巨大的打击不期而至。
这一日,袁绍派人给曹操送来了一封书信。
原来并不是什么书信,而是陈琳的那篇《为袁绍檄豫州文》。
曹操看过之后,顿时气得五内俱焚、七窍生烟。
他在屋子里来回踱来踱去,对袁绍和陈琳破口大骂。
你陈琳骂我也就算了,竟然连我爹和我爷也一块儿骂!
什么宦官乱政啊,什么花钱买官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全倒腾出来了,简直是欺人太甚、无耻至极!
这篇讨贼檄文既然都送到我曹操这来了,那天下各路诸侯也早就送过去了。
上士杀人用笔端,下士杀人用石盘。
袁绍这招可真是够毒的,让全天下人都看我曹操的笑话,从而再让我名誉扫地、臭名远扬啊!
曹操最开始的反应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你陈琳不是文笔出众嘛,我曹孟德的文学素养也不是浪得虚名!
我再写一封更厉害的文章给你骂回去,连本带利的都找回来!
然而事情却远远没有曹操想象得那么简单。
龙王难降无源之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骂人容易,随便张嘴就可以骂出来。
但写文章骂人可并不容易,不但需要有好的文笔,还得人家有素材让你骂才行。
曹操本来就头疼,又绞尽脑汁地把整个袁氏家族反反复复琢磨了好几遍,却根本找不出任何素材。
汝南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袁绍的高祖父袁安在汉章帝时期曾经担任过司徒,曾祖父袁敞在汉安帝时期曾经担任过司空,祖父袁汤在汉桓帝时期曾经担任过太尉,父亲袁逢在汉献帝时曾经期担任过司空,叔父袁隗在汉献帝时期曾经担任过司徒。
汝南袁氏,跟自己这个宦竖遗丑的家庭出身比起来,实在不知高出了多少个档次!
而袁绍本人,一直给人的印象是器宇轩昂、风度翩翩。
他曾经是十八路诸侯的盟主,又是朝廷正式册封的大将军,更从来没听说他干过什么龌龊的事,就连误杀好人也不曾有过。
总不能为了骂人家,就无中生有吧,那样的话也没人信啊!
曹操急得团团转,纵然自己文笔斐然,却也几乎无计可施。
然而转念一想,也完全没必要这么着急。
这篇文章是陈琳写的,并不是袁绍写的,就算自己想骂袁绍,也不能亲自去骂,而是得找别人去骂。
自己堂堂当朝司空大人,如果也跟泼妇骂街似的,那岂不有失身份?
于是曹操又开始在头脑中物色起写文章骂袁绍的人选来。
说到写文章,曹操手下还真是人才辈出。
孔融、徐干、阮瑀、刘桢,甚至自己的儿子曹丕、曹植都是腹有诗书、出口成章的文人墨客。
但徐干经常以“轻官忽禄,不耽世荣”自居,一让他干什么,他动辄就以病辞官,宁可过着清贫的生活,也不愿染指宦海一步。
阮瑀跟徐干是一类人,征辟他倒是不装病,却往山里跑,害得自己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刘桢五岁能诗、八岁能诵,有过目不忘、一目十行的本事,但他却整日与曹植混在一起,喝得五迷三道、东倒西歪,让他吟风弄月即兴发挥还行,若是让他干正事,根本不是那块料。
至于曹丕、曹植,好歹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人家袁绍都没让自己的儿子出来骂人,自己也还是别把儿子扯进来才好。
思来想去,也就只剩下孔融了。
拿定主意之后,曹操强忍着头痛,又来到了孔融府上。
“文举兄,近日可好啊?”曹操笑着问道。
孔融家学渊源,是孔子的二十世孙,文学造诣自然在此时属于泰山北斗级别的人物。
但他却恃才傲物、天低吴楚,仗着自己有才华,又是圣人的后代,便桀骜不驯、目中无人。
在许昌,几乎所有人都怕曹操,唯独他不怕,在曹操面前也是从来口无遮拦。
曹操从来没去过孔融府上,此时孔融见曹操突然过来了,也有些意外,问道:“曹大人不请自来,怕是有事相求吧?”
曹操也不客气,直奔主题道:“文举兄,想必你也听说了,袁绍让他手下的陈琳写了一篇文章骂我,甚至把我的父亲和祖父都骂了一遍!有道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准备也回敬他一下!”
孔融笑道:“哦?那曹大人要如何回敬啊?”
“我也打算也写一封信骂一骂袁绍。文举兄是文化界首屈一指的人物,这件事还有劳文举兄帮个忙啊!”
曹操知道这次是自己求人办事,所以他放下了身段,对孔融说话的态度和方式都很客气。
孔融想了想道:“呦,曹大人这可就有些强人所难了!正所谓:己欲达而达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曹大人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为何要为难别人呢?”
曹操有些不悦,心想老子是你的上司,说的好听点儿是求你办事,说的不好听那就是给你下命令,竟敢跟老子讨价还价起来了!
“文举兄,曹某这不是求你,而是命令你,所以你不要误会!”
曹操态度变得严肃起来。
孔融完全不为所动,正色道:“命令?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堂堂一个司空大人,让别人去帮自己骂人,试问天下间有这种命令吗?你这分明是无理取闹!”
曹操虽然恼怒,却也有些无言以对,毕竟找别人帮自己骂人这件事,有点儿太拿不上台面儿了。
但这孔融也太不近人情、忘恩负义了吧,当年在北海被袁谭打得屁滚尿流,是谁收留了你,让你在朝廷当将作大匠?
你不但不感恩戴德,竟然还冷嘲热讽?
这老小子一向恃才放旷、目中无人,若是不给他点儿眼色看看,他也不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更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想到这里,曹操叹了口气道:“好,孔大人身份尊贵,曹某支持不动!不过曹某听说你四岁就能让梨,真的假的啊?”
孔融一脸自豪地道:“这件事路人皆知,当然是千真万确了!”
曹操狡黠一笑,又说道:“曹某可是还听说了一些关于空大人让梨的一些细节啊!”
孔融感到很好奇,不禁问道:“哦?都有什么细节?”
“有人说,你从来就不爱吃梨,所以才挑了个最小的;也有人说,那次分梨,其他几个大梨上面都有虫子,就那个小的是好梨,所以你挑了那个;还有人说……”
曹操还没把话说完,孔融便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