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昭离开孙策府上,便立刻又马不停蹄、大步流星地来到了孙权的府邸。
此时孙权正在津津有味地读书,看张昭突然前来自己府上,他赶紧放下了手中的书简。
“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孙权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张昭也没心思与孙权调侃,赶紧道:“仲谋,我们借一步说话!”
孙权看张昭面色凝重,立刻屏退了左右,又把张昭引到了自己的书房之中。
张昭坐下之后,直接开门见山地道:“仲谋,刚才伯符召见我了!”
孙权也没当回事,有口无心地道:“大哥的伤势如何了,好些了没有?我明日便去探望他!”
张昭叹息了一声,说道:“恐怕这次,他真的是要不行了!”
孙权闻听此言,顿时脸色大变,连忙起身想去探望孙策。
“先生先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看看大哥!”
“仲谋,且慢!”
张昭赶紧把孙权又拉了回来。
孙权有些莫名其妙,又坐回了原处。
张昭又郑重其事地道:“想必过不多时,伯符便会差人过来,招呼你过去交代后事。时间紧迫,老夫有一席话至关重要,你一定要仔细聆听!”
张昭在孙权心中一直德高望重,此时看他神色这般凝重,料想必是有十分重要的事要告诉自己。
于是他屏息凝神,准备洗耳恭听。
张昭又接着说道:“仲谋,刚才伯符已经召见过老夫了!他询问老夫让谁接掌江东,老夫当时并没有先表态,而是想听听他的意思,然后再帮你说话!”
孙权双眉微蹙,追问道:“那大哥是什么意思?”
“他当时有些犹豫,在你和孙翊之间难以抉择。虽然孙策心中更偏向于你,但又怕你继位了之后,日后会大权独揽,不把江东之主的位置让给少公子孙绍!”
张昭知道时间不多,所以尽量长话短说。
孙权若有所思地道:“看来大哥是想把江东交给绍儿,但又怕他年纪太小,无法控制局面。所以他想让我先暂领江东之主,待日后绍儿长大成人了,再把位置交还给绍儿啊!”
张昭点了点头,又沉声道:“老夫在伯符府上,发现他并没找你和孙翊商议此事,便突然心生一计!”
孙权听得云里雾里,不由问道:“先生,您的计谋是什么啊?”
“我跟伯符说,说你无法生育!”张昭实话实说道。
孙权有些哭笑不得,心下也更加茫然了。
这由谁来继承江东,跟我无法生育又有什么关系呢?
再说我早就有了儿子孙登,说我不能生育,这不是无稽之谈嘛!
不过孙登并不是自己的妻妾所生,他的生母只不过是个地位低微的民间女子。
而自己在有妻妾的情况下,又诞下了私生子,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所以自己一直对外界有所隐瞒,声称自己膝下没有子嗣,就连大哥孙策也不知道这件事。
那么现在要不要把孙登的事告诉给张昭呢?
张昭既然跟孙策说自己无法生育了,那就更不该透露这件事了,索性就一直隐瞒下去吧。
想到这里,孙权又解释道:“先生这可就是冤枉仲谋了!仲谋的确是成婚多年,未曾诞下任何子嗣,但并非是不能生育啊!我们虽然统一了江东,但却只是表面上的统一。还有很多士族豪强和匪患贼寇都图谋不轨、蠢蠢欲动。我只是觉得现在兵荒马乱、人心不稳的,即便有了子女,也难免会卷入战乱,所以才特意在行房的时候采取了安全措施!等以后江东真正太平了,再考虑生育之事不迟啊!”
张昭对孙权的深明大义很是满意,看来自己的确没有看错人。
“仲谋,老夫并不是故意恶语中伤于你,你可知老夫为何要在伯符面前如是说吗?”张昭又问道。
孙权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伯符最顾忌的,就是你日后会把江东基业传给自己的子女,而不还给他的独子孙绍,所以他才迟迟拿不定主意!老夫说你无法生育,伯符就会想到把孙绍过继给你。这样一来,日后孙绍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继承孙策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基业了!”
孙权顿时如梦方醒、茅塞顿开,感叹道:“先生真是足智多谋、用心良苦啊,仲谋佩服得五体投地!”
张昭也没心思听孙权恭维,又嘱咐道:“一会儿孙策找你过去,你一定也要这么说,他才会顺利地把江东之主的位置交给你!”
孙权一听这话,不禁犹豫起来。
他此前从来没想过当什么江东之主,更没想过父亲会那么早驾鹤西去,如今大哥也即将撒手人寰。
小时候一直有父亲孙坚保护自己,后来父亲去世,又有哥哥孙策为自己遮风挡雨、保驾护航。
他们什么事都冲在前头,自己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个年少懵懂、不谙世事的孩子。
如今自己还未到弱冠之年,这一下子就把整个江东交给自己掌管,心里还真有点儿七上八下的,怕是无法担此重任啊!
“先生,有件事我始终没弄明白,你为何要力挺我接管江东啊?我们孙氏那么多兄弟呢,而且大哥又很想把位置传给绍儿。无论怎样,江东之主也轮不到我头上啊!”
孙权道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在张昭眼里,孙权不过是个孩子,对一项十分艰巨的任务充满恐惧和排斥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于是他又语重心长地说道:“仲谋,于公于私你都要堪此重任,因为你别无选择!”
孙权听得莫名其妙,不禁问道:“先生,这于公怎讲,于私又怎讲啊?”
张昭咕咚咕咚喝了两口茶,接着说道:“于公,江东是你父亲和你大哥一手创立的,难道你要拱手让给别人吗?那样的话,又如何对得起父亲和大哥的在天之灵?伯符一走,孙坚一脉就剩下了你们兄弟四个。孙匡、孙朗还都是不谙世事的孩子,孙翊虽然有些本事,却也只是匹夫之勇。而少公子孙绍更是一个咿呀学语的娃娃,所以江东之主非你莫属!”
孙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道:“先生,那于私呢?”
张昭知道孙权现在还是个纨绔子弟,并不想接掌江东这个烫手的山芋。
必须得好好吓唬吓唬他,才能让他发自内心地想上位。
于是张昭又说道:“于私,现在是乱世,群雄割据、狼烟四起,这个不用说你也知道!如果你不当江东之主,让别人当了,那么你随时都可能人头落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道理,你应该知道吧?是做持刀人,手握杀人权,还是做砧板上的羔羊,把生杀大权拱手让人,你自己看着办吧!”
孙权一听这话,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如果让孙翊当了江东之主,如果自己哪天犯了错,以他的性格,也未必会念及手足之情!
自古君主皆薄幸,无情最是帝王家。
如果一个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人当了主公,为了避免其他兄弟篡权夺位、尾大不掉,极有可能随便找个理由把兄弟全部杀掉。
当年的胡亥就是很好的例子,秦始皇的一堆儿子几乎被胡亥杀得所剩无几。
孙翊又是那种杀人如麻、心狠手辣的人,若是把主动权交给他,恐怕自己日后只能整天提心吊胆、终日寝食难安。
想到这里,孙权斩钉截铁地道:“先生的一番良苦用心,仲谋无以为报、没齿难忘!仲谋定不会辜负先生所望,必将毅然决然地从大哥手中接过江东!”
张昭看孙权终于被自己说服了,不禁长出了一口气,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在二人说话间,忽然有侍卫来报,说孙策召见孙权即刻过去,有紧急事务相商。
孙权与张昭相视而笑,莫逆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