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正是袁绍出殡的日子。
整个河北四州,所有重要人物都来到了袁府吊唁。
在袁绍的灵堂上,一群人正唇枪舌剑,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郭图厉声道:“嗣子之位,理所应当是长公子袁谭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审配冷笑道:“笑话!袁谭早就过继给了别人,并不再是主公的儿子了,立嗣之事跟袁谭毫无关系!”
辛评又道:“那都是陈年旧事了,袁基早已去世多年,跟长公子也早就没什么关系了!这么多年来,长公子一直都把主公当成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孝敬,再说主公本来也是长公子的亲生父亲!”
逢纪又道:“即便是这样又如何?主公最看好的儿子,是三公子袁尚,也一直有心让袁尚继承大统,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有目共睹!”
郭图又道:“你也说了,袁尚是三公子,是三个儿子之中最年幼的一个。自古立嗣,都讲究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难道你们要数典忘祖、数礼忘文不成?”
审配辩驳道:“多说无益,主公早已立下了……”
逢纪在一旁赶紧捅咕了一下审配,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审配本想把袁绍立下遗命的事情说出来,逢纪却觉得如果提前说出来的话,恐怕郭图等人会再想出什么破解之法。
不如等一会儿刘夫人直接当众宣读,让郭图等人都卒起不意、措手不及。
袁谭突然一副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样子道:“等朕登基之后,要在河北四州建立起一个崭新的国家!”
大家一听这话,无不目瞪口呆。
袁谭又接着说道:“到时国号为‘袁’,啊不对不对,国号为‘谭’!朕便是谭高祖!”
话音一落,人们都笑得前仰后合起来。
审配道:“大公子,这国号可不是胡乱命名的!自古以来国号的命名不外乎五种方式:第一种是根据天子的部落,比如大禹出身于华夏部落,便命名国号为‘夏’;第二种是根据天子的族群,比如成汤来自商族,便命名国号为‘商’;第三种是根据天子的统治区域,比如姬发的统治区域为周地,便命名国号为‘周’;第四种是根据天子的封地,比如嬴政的封地为秦地,便命名国号为‘秦’,第五种是根据天子的爵位,比如高祖的爵位为汉王,便命名国号为‘汉’!以天子的名字命名国号,真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啊!”
“不错,朕就是要空前绝后、震古烁今!以前是只有五种方式命名国号,到了朕这里,就会出现第六种,那就是以自己的名字来命名国号!”袁谭意气风发地说道。
袁谭本以为自己标新立异、别具一格,却没想到刚一说完,就引来了一阵哄堂大笑。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变成了欢声笑语、人声鼎沸,看上去根本不是吊唁仪式。
面对此情此景,袁谭脸上顿时变得红一阵白一阵。
他沉吟了片刻,又高声说道:“那朕建国之后,便命名国号为‘青’,因为朕的统治区域在青州,封地也在青州!”
大家一听袁谭这么说,又都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不大一会儿工夫,刘夫人带着袁熙、袁尚、甄宓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袁谭看刘夫人一伙人过来了,也不好意思拿正眼去瞧。
气氛逐渐沉寂下来,刘夫人环顾了一下众人,说道:“各位文武大臣,你们都是家夫的股肱之臣,承蒙各位厚爱,前来参加家夫的出殡仪式!不过今日老身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要跟大家宣布一下!”
大家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刘夫人。
郭图眉头微皱,心中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妙。
刘夫人从衣袖中拿出了一封书信,举起来说道:“这是家夫亲手写的遗命,特让老生在众人面前拆开来宣读!”
刘夫人拿着密封完好的书信,在众人面前展示了一下,又撕开了信封,宣读道:“列为同仁,袁某戎马一生、积劳成疾,身体每况愈下,自知命不久矣!故而一些家国大事,需要及时交代清楚!袁某育有三子,长子袁谭早年过继给了亡兄袁基,还剩下袁熙与袁尚二子!二子之中,袁尚品行端正、温文尔雅、才华出众、深得某心,必能克承大统、弘扬大业!待袁某归天之后,由三子袁尚继承整个袁氏基业,望众文武尽心竭力辅佐之!——袁本初遗命”
刘夫人读完了袁绍的遗命,在场的人顿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郭图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在地上险些站立不住。
不可能啊!
袁绍的确是打算立袁尚为嗣子,可他还没来得及向众人宣布呢,就被自己设计害死了!
如今怎么会突然又冒出一封遗书了呢?
袁绍虽然经历了官渡大败,身体大不如前了,但离死可还远着呢!
如果自己不陷害袁绍的话,他就根本不会死。
谁也不会活得好好的,就写什么狗屁遗嘱啊!
如果袁绍没死的话,根本不会用这种形式去立嗣子!
他应该是把大家都召集起来,当众亲口宣布才对呀!
有问题!
绝对有问题!
难道这份遗书是伪造的?
那么到底是谁伪造的呢?
刘夫人一直都偏爱袁尚,她肯定希望袁尚能够继承大统。
可她毕竟是个妇道人家,一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二没有那么深的谋略,绝不可能干出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袁尚伪造的?
也不可能啊!
袁尚就是个乳臭未干、弱不禁风的纨绔膏粱,他也干不出这么惊世骇俗的事啊!
是他,一定是他!
一定是逢纪伪造的!
难怪刚才在大堂上大家争论得热火朝天,唯独逢纪一副气定神闲、志在必得的样子,原来他早就胸有成竹了!
逢纪是袁绍身边的第一红人,模仿袁绍的口吻和笔迹,对逢纪来说绝不是什么难事。
人有千算,天有一算。
千算万算,不如天算。
没想到自己绞尽脑汁、挖空心思地想要扶袁谭上位,什么事都算到了,却没算到逢纪会立矫诏!
看来这次真是输定了!
想到这里,郭图不禁心下一阵叫苦。
但郭图仍不敢信,又对袁谭耳语了一番。
袁谭听完之后,顿时面色凝重,嘴角有些抽搐,大声咆哮道:“你这封信是假的!朕才是真正的皇上!”
文武群臣听了袁谭的话,都有些哭笑不得。
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了,袁谭的春秋大梦居然还没有醒。
“袁谭,你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这封信是家夫亲手交给我的,难道你连我也怀疑吗?”刘夫人对袁谭厉声质问道。
袁谭顿时气血攻心、方寸大乱,声嘶力竭地喊道:“毒妇,谁不知道你一直都宠爱袁尚啊!肯定是你伪造了一封爹的书信,一心想让袁尚继位!”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顿时一阵唏嘘。
不管怎么说,刘夫人也是袁谭的亲生母亲。
袁谭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管自己的亲生母亲叫“毒妇”,真是狼心狗肺、大逆不道。
刘夫人毫不示弱地道:“袁谭,这封信是家夫亲手写的,不信的话你可以过来看看,是不是家夫的笔迹!”
袁谭上前走了两步,又想到刘夫人敢这么有恃无恐,也许真是袁绍亲笔写的遗书,便又立在了原地,厉声道:“这里是男人的世界,妇人不得干政!”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寡助之至,亲戚畔之。
多助之至,天下顺之。
众人看袁谭对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这个态度,都纷纷站出来劝袁谭要尊敬刘夫人,也更要尊重袁绍的遗命,更要接受袁尚继位的现实。
逢纪冷眼旁观着在场的一切,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笑容。
审配也是满脸得意,一边享受着胜利果实,一边频频点头。
郭图知道自己败局已定,站在原地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