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州县衙官廨。
知县江守竹正坐在书案前深深蹙眉,带着些许的不耐。
他年近不惑,膝下一女一子。
长女江绵此时正揪着条帕子哭哭啼啼,她母亲江夫人在一旁安慰。
江知县心里烦躁,说来不过是件小事儿,可这娘俩儿就硬要追到县衙里来闹。
江绵今年碧玉年华,再有两月就要出嫁。
她的一样嫁妆首饰,是专门从杭州府订来的。
今日一早,那银楼的掌柜寻来,称那首饰被萧公子翻了一番价钱,抢走了。
江守竹随意一想,就想到了那人是谁?
正是桂花巷里免费教女子之人,那萧氏夫妇看着是有些跋扈,但总归是在做善事。
而且他有自己更深的考虑,昆州地处东南,前几年就隐约听说赤影卫重现,萧氏子归来,且四处杀人放火,排除异己。
时隔多年,那萧氏子若真活着,大约也成气候了。
起码在这地界,他不想招惹上姓萧的。
那萧公子脸虽冷峻,但眸里透着邪肆张狂,绝非善类。
那萧少夫人也非一般女子,谁家十几岁的女子见了父母官能一副颐气指使。
他不禁皱上眉头,训斥自家女儿,“哭什么哭?人家不是多赔了银钱,横竖你婚期还远,再打一副便是。”
江绵不敢哭了,小声委屈道,“可他怎好抢了女儿的首饰?女儿就是中意这一副。”
江守竹不紧不慢道,“人家不是说了要赶婚期,本官身为一县知县,若连此事都容不下,还算什么父母官?”
他又乜斜了江夫人一眼,“这种事情还要拿我面前哭一哭,看你把个女儿养得小家子气。”
江夫人愣道,“连知县家小姐的首饰都抢,就如此算了?”
江守竹没好气的冲她一句,“妇人之见!人家免费办学提供餐饭,是利民善举。我为了一副人家付过钱的首饰寻上门去,你让百姓如何看我?”
他又冷冷对江绵道,“不许哭了,此事休要再提。”
江绵瘪住嘴,眼睛红红看着母亲。
江夫人跺了跺脚,面色难看。
她这夫君一贯沽名钓誉,既要百姓称颂,还要奉迎上司,就是不把她们母女当回事儿。
就看他给女儿寻的这腌臜亲事便知,
如花似玉的一个女儿,硬是给了他上峰同知大人的跛脚儿子,且还是庶子。
江知县懒得理她,轻哼了一声,呷了一口茶水。
他正琢磨着要不要给这萧家的书院,题一个义匾。
这萧家,起码也是个大户,值得拉拢。
他正出神,他的师爷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
江知县换上笑容道,“马师爷,天大的事儿犯不上这么慌,来,先喝杯茶压压惊。”
马师爷一口闷下茶水,上气不接下气道,
“锦,锦衣卫来了,叫,叫咱们,接驾!”
“啪”的一声,江知县手中的杯子掉了。
他立马起身,一脸难以置信,又问一遍,
“你说,谁来了?接谁?”
-
燕扶苏坐在县衙大堂里,面冷如玉。
江知县和马师爷战战兢兢就想跪下。
那边秦明斯就一声厉呵,
“陛下明令,不许跪!”
江知县立马站住了,也未注意到,这锦衣卫大人嘴里是“陛下”,而非“先帝”。
他躬身揖到脚面上,抬起一张笑脸,
“下官不知殿下来此,有失远迎。”
燕扶苏问,“近段时间,昆州可有来了什么绝色女子?”
江知县愣了一愣,心里暗道,这殿下年纪不大,血气方刚,想要美女也正常。
他寻思了一番,恭敬道,“下官一定尽力去寻。”
哪知在一旁偷看的江夫人和江绵竟各自起了心思。
江夫人听老爷唤此人殿下,又说要找绝色女子,心中大喜。
她看着自家女儿姿容不差,若能攀附上着殿下,最少也是个宫中的娘娘了。
江绵更是难掩满面羞涩,说来,她从未见过殿下这般俊美绝尘的神仙公子,
眉目如画,卓然风姿,举手投足间,翩然如谪仙!
只是偷看几眼,便心里如同小鹿乱撞。
秦明斯又问,“昆州就没有新来什么人?”
马师爷也想讨好,赶紧抢答,“倒是有个绝色女子开了中医女子学院,只收女子,不收束修,还管餐饭。”
燕扶苏腾的站了起来,“那女子是何模样?有多大?叫什么?”
江知县一头冷汗,那萧公子的夫人是美极不假,
但若真是那个萧氏,抢他的夫人,那殿下一走,自己岂有活路?
他不由痛悔,当年是如何招了马师爷这个蠢货?
他结巴道,“那女子,不过十五六岁,说来倒是容颜极盛,但.........”
江夫人一听此话,心里不满,有好事也不知想着自家女儿。
她计上心来,两手一推,就将女儿推了出去。
一面赶紧跟出来搀扶,行礼,
“臣妇带女儿来给老爷送饭,一时没站稳,连累了女儿,请殿下责罚。”
燕扶苏瞟她一眼,淡淡道,“无妨。”
而后又对江知县道,“你接着说。”
江知县道,“下官也仅是听闻此事,前去嘉勉,那女山长只知姓谢,旁的不知。”
姓谢?八成就是摇儿了!
燕扶苏倏尔眉岭松开,唇角上扬,双眸熠熠如星。
江绵暗道不好,要赶紧露脸,让殿下先看到自己,
她早听说那谢家女的颜色极艳,若不想嫁给跛子,就断不能让她抢了侍奉殿下的机会。
江绵赶紧抬头,娇滴滴道,“殿下,我也知这谢山长,确是一个奇女子。”
燕扶苏看向她,颇感兴趣,“江小姐请讲。”
江绵见他看了过来,心头喜悦,但仍一脸云娇雨怯的小声答话,
\"小女听闻这谢小姐是一位巾帼女杰,不但开学院教医术,更是当众治好了种田汉的多年隐疾。\"
江知县皱上眉头,这女儿果然让她娘养得上不得台面,丢人现眼。
未想那殿下却无怒色,反而露出笑容,“江小姐还知道些什么?都说给孤听听。”
江绵看殿下竟对自己笑了,一时心花怒放,恨不得溺死在那俊美笑容里,
随后又满心想着,绝不能让他去见谢氏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