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栖洲被她这一突然质问慌了神:“他对你……”
沈南意噌地从慕栖洲的身上站了起来,后退了一步:
“他对我怎么了?他对我好,我就应该跟他在一起?慕栖洲,当初你怎么不这么说?!我是物品吗?他想让我活下来,就把我推开;你呢,你要回去做你的泰山府君,所以又想把我推开。你们一个一个都想将我推开,从来没有尊重过我!”
那把逐月剑从九幽射向她时,她恨不得让剑刺透她的心脏,直接死掉。
那样,她就可以与蒋英雨同坠九幽,再也不用承受这日夜灼心的痛楚。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坠入幽深的黑暗却无能为力,心如死灰。
一直到过去了许久,她才明白,愧疚之外,她还有不甘和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我永远是你们计划外的那一个人?!你们做什么决定,都瞒着我!你瞒着我,他也瞒着我!我就是那么没有出息,只配像个小孩一样,乖乖地坐在原地等着你们给我递糖吃是吗!”
“沈南意……我不是那个意思!”
慕栖洲傻傻地站在原地,承受这股突如其来的暴风雨。
“我管你是什么意思,你们都不是好人!”她哭着向外跑,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
为什么,她的人生充斥着生死离别,而她,总是被推开的那一个。
她知道他们一个一个都深爱着她,可为什么,她总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他们总说她是最棒的沈南意,可从来没有给她机会证明自己。
她明明可以和他们一起努力保护这一切的。
“我恨你们!我恨你们!”
慕栖洲在她要冲出结界的最后一刻,死死攥住她的衣角。
他箍着她在怀里不放,任由她拍打。
“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沈南意。”
盛怒之下的女人没有任何道理可讲,认错是唯一的必杀技。
慕栖洲拿出万分之万的真诚,将“我错了”重复了无数遍,渐渐地让沈南意平息了心中的怒火,安静下来。
他将自己的下颌抵在她的脑袋上,恨不得将自己的心剖开给她看:
“把你交出去,我比任何人都要痛苦。我爱你,我宁可……宁可什么都不管,就这样和你待在这,永远不要分开。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你。我错了,我说谎了,我根本就不想把你交给他。”
“你是骗子,english也是骗子,你们都是骗子,你们骗了我!”
她怕了,真的怕了。
上一次蒋英雨还信誓旦旦地说给她一场最豪华的婚礼,让她做最美丽的新娘子,结果,转头就与阿寂同归于尽了。
明明她才是应该和阿寂斗法的那个人啊。
谎言是把双刃剑,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都伤人。
他生祭了自己,成全了这世间的大义,那一刻,他一定是欣慰的。
可她不乐意,她要记着他、念着他、恨着他,偏不让他安心。
她要让这日复一日的碎碎念成为咒语,将他召唤回来,一如从前那样百般解释,恳求她不要生气。
她要生生世世都把他记在心里,一点一滴地念着他的好,将这些回忆堆成大石、筑成高山,拿不起、放不下。
蒋英雨这三个字,已经与她的生命融成一体,成为她的骨中骨、血中血,是她永生永世的执念。
她的师父是高山明月,是天地的正道之气,没有任何人配与他并肩。
她只配匍匐在他的脚下,崇拜他、眷恋他、敬重他、仰视他。
“我什么都不要,不要他的照顾,不要他保护,我只想要他活着。慕栖洲。”
她流着泪忏悔:“我只想要他活着。”
她翻阅过无数的古籍,无一例外都写着九幽极寒,仙骨化水、形神俱灭。
可她还是保留着一丝痴念,希望蒋英雨能够是例外。
他可是蒋英雨啊,是这个宇宙超级无敌厉害的存在,他怎么会就这样死了呢?
她实在不愿意相信。
慕栖洲心痛得将她抱在怀里,呢喃:“我懂,我都懂。”
沈南意只静静地垂下眼泪,在心中无声呐喊。
什么人间大义,什么天道轮回,为什么弄死一个坏蛋需要无数的好人前仆后继地牺牲?
天若真有道,坏人作恶的时候,又在做什么呢?
经过一世为人,她对蝼蚁之卑微,有了彻肤之痛。
坏人横行无忌,好人抛头颅、洒热血,慷慨赴死,书写人间正义,万世传颂,是为道。
人人都不过是这鸿蒙宇宙中的角色,俯身为笔,任由道来书写万世传奇而已。
他是泰山府君,她是夕山神女,说得好听是牛郎织女;说得不好听一点,他们就是所谓道之下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生生折腾着让他们相爱,又故意拆散,还大言不惭什么绝情绝欲方为神明尊祗。
去他的道,去他的神,她疲了,累了。
总有一天,她要掀翻这道,以剑做笔,重开天日。
想罢,她颤抖着唇,踮着脚尖,亲了亲慕栖洲的眉心:
“你也是,我只要你活着。无论你是泰山府君还是慕栖洲,无论你在哪,只要知道你活着,对我来说就够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对他们而言,难于登天。
她再也承受不了失去,只想他活。
如果这破烂不堪的三界还需要有人献祭,那就由她来承受一切吧,让好人都一生平安,坏人皆下地狱。
慕栖洲只看到她脸色变了又变,不知她的心境起伏波动如斯。
比起她过去的柔弱,他更心疼沈南意如今的稳重和成熟。
她这番认命的话,像是扯落巨大的幕布,将二人的心结显露了出来。
他们的爱情,就像是海岸边的礁石,暗淡无光,没有未来。
哪怕他们都不想面对,可现实永远存在,他们无力对抗。
“我错了,沈南意。我希望阿雨能活着,是因为他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能信任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能全心全意去爱你、照顾你的人。有他在,我才能安心守在忘川之畔。”
沈南意伸手捂住他的唇,不想再听任何一个关于分离的字。
“不要说了,我不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