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祁晏回答，姜鹤就着急忙慌的把手上买的东西全都递给了祁晏，然后道：“你把这些都带回去吃了吧，我不能拿回去了，还有那个...”
    姜鹤张嘴犹豫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她妥协了，草率的挥了挥手，道：“不说了不说了，先回家吧。”
    她在前面快步走着，祁晏没说话，安静的跟在后面，在电梯门前站立着，姜鹤拿出手机给宋雅拨电话。
    手机响了几声后，没人接，姜鹤抿着唇，摁了挂断。
    祁晏将她的神情和动作全部收归眼底，心里被莫名的揪紧，表面上却依旧吊儿郎当，语气松散的试探道：“家里管的很严啊？”
    姜鹤一时间没回答，过了几秒钟后才后知后觉的明白祁晏这是在跟她说话，然后回答：“还行吧。”
    祁晏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提着饭盒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下，迫使自己压下心底的起伏。
    叮咚一声，面前的电梯门缓缓打开，姜鹤刚要踏步进去，却猛然间停下脚步。
    “......妈。”
    站在电梯里面的人，赫然是宋雅。
    她今天穿着一身妥帖的秋季长裙，外面裹着件黑色风衣。
    “诶？姜姜，你回来了？”宋雅声音温柔，带着些惊喜，话音刚落，宋雅的目光瞥向姜鹤身后的那个男生。
    祁晏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动作，此刻正低头玩着手机，站在姜鹤身后两三步的距离，他皱着眉头，宋雅这个角度看不清他的脸。
    下一秒，祁晏抬头，跟宋雅短暂的对上了视线，随即很快移开，直接抬步进了电梯，摁了楼层。
    一脸生人勿近的模样。
    宋雅见状，立马走了出来，只不过回头时又无意间多看了祁晏一眼。
    “您这是要去哪？”姜鹤故意不去看祁晏，侧过身对着宋雅问。
    “去车里拿个东西，你先上去吧。”宋雅笑着说。
    学区房是老旧的小区，没有地下停车场，所有的车都停在小区楼下的停车位上，故此宋雅要拿东西，得出单元门。
    姜鹤舔了下唇角，立马道：“没事，我不累，我帮您拿。”
    说着话，宋雅点点头，拉过姜鹤的手牵着，眸光中带着对女儿的宠爱。
    祁晏听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手指一直停留在让开门按键上，电梯门始终开着。
    他耳边依稀间还能听到宋雅在问姜鹤：“今天出去玩的开不开心？”
    姜鹤乖巧回答：“开心。”
    “灵山寺很灵的，有没有许愿你能考上985啊？”
    姜鹤笑了两声，温和回道：“许了。”
    宋雅也笑着，语气温柔：“不过许愿归许愿，真正要实现这件事，还得你自己努力，知道吗？”
    “嗯。”
    “......”
    祁晏闭了闭眼睛，松开了摁着按钮的手，电梯门缓缓合上。
    -
    姜鹤陪宋雅拿了后备箱放着的两个盆栽，她认识自己手里抱着的这盆是文竹。
    另一盆她不认识。
    姜鹤摁了电梯按键，母女俩等着电梯。
    宋雅开口道：“我跟爸爸好久没来这里了，就想着来看看你们。”
    姜鹤点点头，在心里庆幸着，幸好平时她和周敬都不是生活习惯乱七八糟的人，家里还算整洁干净。
    “...妈妈记得你不是住在主卧的吗？怎么是小敬住在那了？”
    姜鹤心里一咯噔，这话的意思是他们进过两人的房间了？
    她莫名心里有些紧张，在那一瞬间，她疯狂的回想着她的房间里有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
    项链...宋雅是知道的，当时姜鹤告诉她这是夏夏送给她的礼物，这个东西没什么事。
    还有...
    姜鹤的呼吸瞬间凝滞了下，她僵硬的吞咽了下口水。
    还有情书！
    祁晏写的情书。
    想到这件事，姜鹤瞬间紧张起来，她在心里期盼宋雅没有看到。
    祁晏表白那天，她后来把那封信完完整整的保存在了手账本里，又把手账本夹在了书架的中间，将其隐匿在众多书本当中。
    姜鹤在心底想：应该不会被发现的，她放的那么不起眼，更何况，宋雅估计也就是看了下房间而已，不至于那么认真的去检查大大小小的地方。
    她在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面上却又装作不动声色。
    “妈，您进我们房间看了？”
    宋雅笑着，无端有些意味深长：“当然了，我自己女儿的房间，还不能进啊？”
    姜鹤笑起来，打着哈哈道：“能进能进，我不过就是怕房间太乱了您说我嘛。”
    宋雅便不再说话，目视前方，她嘴边的笑还没落下，不过她的眼底没有丝毫笑意。
    姜鹤偏头看了看她，随即也目视前方，紧张的吞了下口水。
    不知为何，姜鹤感觉平时很短的一段路程，在今天却莫名显的有些漫长。
    电梯缓慢而平稳的上升着，就在姜鹤额头已经开始发热时，才终于到了六楼。
    姜鹤尽量稳着自己的语气，不让宋雅看出她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姜鹤直接走向门，赶在宋雅面前开了门，随即侧身让宋雅先进房间。
    宋雅率先进了屋子，屋内姜韬冲她道：“拿回来了？”
    她点点头，道：“是，那什么，姜姜也回来了。”宋雅说着话，把手上的一盆花放在了电视柜上。
    又转身朝姜鹤道：“快把文竹拿过来，妈妈给你和哥哥买一盆竹子，希望你俩的学业能够像竹子一样节节高。”
    姜鹤笑着，把手上的盆栽递给宋雅，又冲姜韬打着招呼：“爸。”
    姜韬笑着从沙发上站起来，问姜鹤：“姜姜，我听妈妈说你们今天去研学了，怎么样？去了哪里啊？玩儿的怎么样？”
    姜鹤心急如焚，想要快点儿回房间检查一下自己的那封情书还在不在，但是又不能敷衍姜韬。
    于是她只能耐着性子答道：“挺好的，早上去了灵山寺，中午去了周家村吃午饭，吃到了特别好吃的酸辣粉和酸奶，下次咱们一家人也可以去那玩玩。”
    姜韬笑了笑，就在姜鹤以为自己可以找借口进房间时，姜韬正色：“姜姜，你过来，坐爸爸身边，我有事要问你。”
    闻言，她看向宋雅，宋雅朝她点点头。
    姜鹤便坐在姜韬旁边的沙发上。
    姜韬组织了下措辞，才道：“姜姜，爸爸记得你原来是住主卧的，现在怎么住到次卧了？”
    姜鹤心里一顿，随即犹豫了下，才回答道：“哥哥搬进来的时候，我们换的。”
    除此之外，家里还有一个小卧室，朝向不好，面积也不大，里面只放了一张床，之前孙姨住过一天，他们两兄妹自然不可能住那里。
    只不过，姜韬突然问及这件事，是要干什么？
    姜鹤心里打着鼓，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姜韬跟宋雅对视了下，接着道：“姜姜，周敬是不是欺负你了？让你住小卧室，他自己住大卧室。”
    姜鹤心跳加速，在心里字斟句酌，随即用较为轻松的语气道：“没有，我在那个卧室住久了，就想着刚好哥哥搬进来了，换个房间，我也有点新鲜感。”
    姜韬直勾勾的盯着姜鹤的眼睛，像是要从她的眼神中探究出点慌乱。
    但是姜鹤仍旧是淡淡的样子，不卑不亢的回答他的问题，像往常任何一次的对话一样正常。
    姜韬叹了口气，道：“之前说让你们兄妹两一块住这里是想着能够方便照顾你们，不用一个住学区房，一个住家里那么来回的操心了，本身想着找个阿姨来照顾你们，结果我们当时临时出外地，事情多的忙不过来，也把这回事给忘了。”
    姜韬顿了顿，接着补充：“我已经跟你妈妈商量好了，明天我们就去家政公司找住家保姆，这样你跟周敬也不用操心卫生和做饭的事情了，怎么样？”
    姜鹤点点头，冲姜韬道：“都听爸爸的。”
    宋雅在一边开口：“那这卧室...姜姜到底是女孩子，住带卫生间的卧室还是要方便一点，你说呢？”
    姜韬点点头，道：“是啊，”随即，他恨铁不成钢道：“周敬这臭小子，一点也不懂得照顾妹妹，连这一茬都想不到，只顾着自己住的舒服，真是胡闹。”
    宋雅顿了顿，叹了口气，劝道：“小敬这孩子还是对我有意见...”
    姜鹤垂下眼睑，默不作声。
    她早已经习惯宋雅用这种示弱的温柔语气逼人就范。
    甚至于有时候她感觉自己像是活在一个危机四伏的皇宫里似的，姜韬在宋雅眼里就是父权和夫权的代表，她常常要拐弯抹角，才能达到想要的目的。
    可是姜鹤明明感觉，姜韬不是那种难说话的人，虽说他们是半路夫妻，但是好歹大家一起生活了十多年，早已经是一家人了，以后还要一起活后半辈子，何必这样费尽心思。
    姜鹤想着，也许是因为宋雅一直没出去工作，留在家里当全职太太的原因，所以习惯性的什么事情都征求姜韬的意见，习惯性的想让姜韬满意。
    所以就不断的压榨下面的人。
    这个人，就是姜鹤。
    她莫名觉得，宋雅对姜韬的这种模式好像上司与下属。
    倒不像是夫妻。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周敬还小，等他再长大点，就懂事了，不行我收拾他！姜姜，小雅，你们听着，在我这儿，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比什么都重要，别的事情不准乱想。”
    姜韬给两人吃着定心丸。
    姜鹤陪两人坐着，又闲聊了几句。
    门口突然传来了开锁的响声，三人都偏头看过去，下一瞬间，周敬从玄关处探头。
    “你们怎么来了？”周敬问道。
    宋雅朝周敬扯着笑。
    姜韬没好气道：“我的房子我不能来看看？你怎么现在才回来，马上都十点了。”
    周敬蹙眉，不知道姜韬发的哪门子脾气：“我高三，本来就是这个点下课，你不知道吗？”
    这话把姜韬噎了下，他随即又道：“跟我进来，我有事跟你说。”
    周敬的目光扫过客厅坐着的母女两人，目光晦涩不明，什么话也没说，还是跟了上去。
    姜韬进了周敬的房间，周敬也堤拉着拖鞋进去了。
    姜鹤看着周敬进房间的背影，和他那扇缓缓关上的门，她恍然间记得，在前不久，他们也是能说上几句话的人，虽大都是时候都是拌嘴，但好歹把屋子里的另一个人当活人了。
    但是在今晚，好似一切都即将被打破。
    姜鹤猛然间想起之前在网上看到过一句话：子女不和多是老人无德。
    起初她不相信，她和周敬不和，是他们俩的事情，跟宋雅和姜韬有什么关系。
    但是现在...姜鹤垂下眼眸，在心里想着。
    如果姜韬不在周敬亲妈刚去世一年时就再娶。
    如果宋雅能真心对待周敬。
    如果姜韬在年幼的周敬表现出一些占地盘、争宠爱的正常行为时，不那么严厉打击阻止。
    如果...她能够在收到宋雅温柔刀的时候奋起反抗，不是顺从屈服。
    这一切也许能够不一样。
    他们也许能够像普通的重组家庭一样，和和美美，平安幸福。
    而不是出现现在这种扭曲的家庭状态。
    姜鹤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罕见的少话，明明几十分钟前，她还跟祁晏有说有笑的呛嘴，却又在看见姜韬车子的那瞬间，蔫了。
    她有时候也觉得自己特别拧巴，敏感又内耗。
    明明骨子里是渴望自由洒脱的，但是安静乖巧听话又是她生活里的常态。
    姜鹤在心底失笑，再这样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会精神分裂吧。
    她抽回思绪，冲宋雅道：“妈妈，我进屋换下衣服。”
    宋雅点点头：“去吧。”
    姜鹤几乎是逃进了卧室。
    姜鹤进了房间第一步就是到书架旁边抽出自己的手账本。
    她将手账本和别的书码的整整齐齐的，一排书摆的严丝合缝，在姜鹤将手账本抽出来的时候，两侧的书就歪斜着倒在一起，留下一个小小的三角形空隙，彰显着手账本的离去。
    姜鹤飞速的翻开本子，直到看见那封情书还完好无损的保留在本子中，才放下心来。
    她在本子上面轻轻摸了把，又怕宋雅突然进来，便合上本子，准备放回书架。
    但是，在她抬眼的瞬间，脑子里却有一瞬间的灵光乍现，她的心底浮现出一种恐怖的情绪，姜鹤细细查看了下书架。
    之前的摆放位置，她记得很清楚。
    她的手账本是黑色的，彼时跟那两本书放在一起，她还记得自己想的是：灰黑白三色都齐了。
    那两本书，是《苏东坡传》和《论语》。
    但是现在......
    姜鹤盯着那个三角空隙，那个因着姜鹤将手账本抽出，而产生的空隙，它的旁边放着两本书。
    是《平凡的世界》第三册和余华的《文城》。
    与她之前放置的地方，足足隔了三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