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我相遇在一场盛大的落日烟火中,只不过他是烟火殆尽后待宰的猎物,而我是旁观者也是记事人。
公元1023年
大陆北端已然是冰雪一片,寂寞又辽阔的高原里,偶然会有几声高亢的鹰唳。
在第一缕阳光照亮远处,只有勇士才能攀登上去的高山山尖时。
渐渐的,急促的马蹄敲打着,不留丝毫绿意的草地出现在了高原上,从那膘肥体重的骏马,以及骑在马背上士兵们挺拔的身姿与全都举着皇城旗帜,暴露在寒冷彻骨空气中,深红却尽数紧握旗帜的手,足以看出这是一支训练精良的军队。
军队在前行,而紧跟着随着后方突兀的拉弓声响,与一只双臂展开接近四米的飞禽灵兽,落地的凄惨叫声响起时,这片长久无人踏足的苦寒之地,就这样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太子真是好箭法!”坐在供暖充足的马车内,手持羽扇的军师赵泽拱手表示佩服,而被他尊称为太子的男子却只是略偏头示意,在玄色雕刻着精美图案面具下的面孔,仅露出一双拥有偏栗色瞳孔的眼睛,与显得无情的薄唇。
赵泽瞧着他这副淡漠如水的模样,不禁哑然失笑的摇了摇头。
羽扇被他放在了身侧,他想起了这位太子回归朝廷的三年内,灭了无数反对晏清王朝统治的残余部族的丰功伟绩。
朝野上下莫不称赞万分,然而不近人情,不喜欢与人相处的淡漠性格,也让皇帝与皇后头疼不已。
此次的与有神氏议和,本不需太子来,只因北方有神氏为整个大陆最古老的家族,可有太子在,显得尊重对方,虽然提前并未告知有神氏,毕竟太子如今要冲击异能者榜前十,异能是最不稳定的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有神氏是王朝也不能奈何他们丝毫的家族,甚至三年内他们与晏清王朝也有无数次的过节,王朝是忌惮他们的,因为有神氏神女——阙华。
而那过节,细算起来不过是前些日子,王军八大铁骑中的五位男性将军头颅被砍了,扔在了皇城的门口。
而据传言来说,这几位将军不过才抵达有神氏的府邸不足两日,王朝深知有神氏有传说中的十八神子坐镇,所以急切的希望五位将军能替晏清王朝获得有神氏的支持,因此才闹了乌龙,最后被东西南方的另外三大王朝笑话。
这十八神子全都是八大主神座下的神使出身,四方王朝都想通过神女这一环从而得到十八神子,亦或者是整个神族的支持。
至于这个神女,据说还是创世神转世,那五位将军就全部死于她手,她倒是不会隐瞒什么。
“太子殿下,不知可否邀请您上马车说话?”
他才掀开马车的窗帘,就被迎面而来的寒风冻的脸部发红,忍不住的轻咳两声,再看周围的将士们丝毫没有不舒服的地方,瞬间有些黯然神伤,自己的身子骨愈发的不好喽。
可是在与太子搭话这件事上,他是太子太傅,自然是经常凭借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往往都可以说动太子。
可据他所知,太子与那神女应该是认识的,太子却未与任何人提过,他若是说出来了,难免会和太子生了嫌隙,他有他自己的考究。
赵泽端的是伏小作微的作派,但其实异能者榜第二十名的他,也并不是个善茬。
“先生可唤我名,意丞。”
祁意丞利落且迅速的从马背上跳下来,将缰绳交给了后面快步跑来交接的步兵,他转身来到了马车旁,一把掀开了马车的车帘,他的周身甚至还散发着 刚才查看猎物时所携带的血腥味。
勇猛的少年气息,在不大的马车内蛮横的冲撞着,不愧是中宫娘娘所出的嫡长子,浑然天成的尊贵,令京中无数待嫁闺中的少女早已经芳心暗许。
“不敢,太子坐北端就好。”北处,身居高位者,与主人家所坐。
祁意丞并不推脱,受了赵泽的礼后,还了个半礼才算坐定。
喝了口赵泽亲自泡热茶,双手紧握伸展几下,这才缓和了些许被冻僵的手,他沉声邀道,“先生自然是想托付晚辈些话,只要是意丞接受之内的,我自然不负先生所托!”
天气是寒凉的,不算滚烫的热茶漂浮着淡淡的雾气, 他在甲胄之下的衣领是灰色的,他穿深色的衣服会多些掌权者的独特疏离感。
说是太子,不过也是天子与中宫皇后所拥有的傀儡,自由二字,从来是拥有者不珍惜,无法拥有者求之不得。
他的情绪是低落的。
赵泽本想装轻松拖出的话,倒是一瞬间如梗在喉了起来。
他酝酿着开口,“这有神氏神女乃是真神族,还请太子与她尽量不要有任何眼神接触。”见到太子点头,他却发现太子只是淡漠的看着自己,未有不满时才继续斟酌开口道:“您如今已然位列异能者榜第十一名,此次来到这北幽州,我们已经躲过了三波暗杀,若不是有王军统帅与联盟军元帅卓拉尔特坐镇,想必我们此次也不能顺利抵达,您要冲击前十名,而现在便是您异能最波动的时候,您一定不能使用异能,哪怕是被人认为是废物。”
话说的过满,就不好听了,但是如果不说的过满,照着太子的意思,哪怕是有危险也要护周围人安全,太子仍然是善良的,与其他皇子不同,太子心怀大义,凛然于众生之上,这也是他赵泽在众多皇子中只选择了太子的原因。
虽然“废物\"二字的确不好听,可谁能保证,卓拉尔特这个联盟军的元帅,异能者排名榜第三的她就是一心忠于王朝呢?
“先生所言极是,但是那位神女,父皇派出的人,都无法知晓她的实力。”
他转动了下杯身,杯口处是他的唇印,淡淡的雾气弥漫在上面,显得那唇印愈发的深沉,深的似乎都要滚烫了起来。
赵泽面色凝重了三分,“查不到是应该的,神族自己有榜,就算是最低微的神族都能移山填海,只不过他们一般不会插手人类的事务,更不会随意改变他人的命运。”
“若是改变了,又能如何?”祁意丞抬眸认真的看着赵泽,赵泽静静思索间为两人都再续上了一杯七分满的茶。
“不会死,但鄙人曾听闻神族犯错则为转世,不断的与他所改命格之人相遇,再错过。”
天气太寒凉了,热茶又要冷,冷的像冰块,会封冻。
明知茶该细品,祁意丞却也仰头一饮,似饮酒般畅快,明明杯壁渐冷,却顺着喉头咽下去时是热的。
热的他疼,疼的像烧热的尖硬刀子刺入喉头,把喉头搅得稀烂,似乎要喷出鲜血来才肆意洒脱!
赵泽又想起了三年前因为太子回皇城的消息传入,自己特意寻个机会见到他时,他还不是如此浑身都散发着若即若离的淡淡悲伤之感,那日春风和煦,墙角夹缝里的野花开满了整个长街,他拿着长笛站在街角的尽头,风将他荔枝白与瓦松绿配色的衣角吹起。
明明穿的不是黄红色热烈奔放的色彩,可那时的他是热烈的少年,放肆的笑意总是耀眼的,可是在皇宫中越久,他便愈冷漠,愈苍白,就像外面开始飘落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融化。
风还在轻轻的荡,带着冬季独有的雪,掩盖了呼吸着新鲜空气的土壤,也掩盖了太多其实也无法禁得住回想的往事。
五神山内有神氏的祖宗祠堂里,与外界隔开的华美屏风内,一道身影纤细瘦弱,梳着十字髻,珠翠满头的女子跪坐在最祠堂大殿最中央的位置,端的是高贵大气。
她的身旁是淡淡的焚香气息,诵读佛经的僧人们跪坐在祠堂内的两侧,早晚的诵读声总是会持续很久很久,而焚香的气息会使得妖物们不敢靠近,于是自她出生以来都是如此。
然而无比沉重的头饰,如同她的身份一般,在这里越来越久,就越压的她快喘不过气,却也无济于事,手上的碧翠佛珠已然不是前些时日,白的能透光的那串,至于那串的去向,神女大人再清楚不过了。
“我让每位将军都含了四颗佛珠上路,一共二十颗,端的是十全十美之意。”
洗涤他们生前罪孽,但横竖不过“四”——“死”,她嚣张到让整个王朝沉默。
“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