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这头风，最近也犯得太频繁了。若是这么下去，就算是皇上有心放她一马，只怕她都没那个时间和精力管这六宫诸事。这下可好了，这眼见就到了年根儿底下，敬贵妃可是忙得一刻都不得闲，连得了风寒都顾不上好好休息。若不是我今日过去，她怕是连吃药的功夫都腾不出来。”

    眉庄拿着一把小银剪子，转动着手里鲜红的纸张，一会儿折叠一会儿修剪的，很快便有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出现在了手掌之中。

    “惠娘娘，惠娘娘，这小兔子便给我吧！念同最喜欢兔子了！”念同梳着小小的发髻，簪了一朵粉色的料器珠花，身上也是一套浅粉色绣玉色兰花的衣裙，衣衫边缘缝了柔软的白色雪兔毛，整个人就像个毛茸茸的蒲公英团子一般。

    “好好好，喜欢就拿去吧。”眉庄笑着将纸兔子递给念同，又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面前的小姑娘不过四岁，已经能看出很有当年年世兰的风采，尤其是那一对凤眼，顾盼神飞如同黑夜中的启明星一般。只是因着黛玉的教导，小姑娘的眼波流转间更多了些温婉的书卷气，不似她生母那般肆意张扬，灼灼似嫣红夺目的春日芍药。

    “谢谢惠娘娘！”念同高兴地接过纸兔子，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仔细端详着，不时发出惊叹声，“哇，真的好像啊！惠娘娘您的手好巧哦！”

    “念同喜欢就好。”眉庄微笑着看着念同，眼中满是慈爱，用食指刮了刮念同的鼻子。

    “那当然啦！”念同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开心地说道，“惠娘娘做什么我都喜欢呢！”

    “小嘴跟抹了蜜似的。”眉庄忍不住笑出声来，伸出双手把念同抱在了自己的膝上，捏了捏念同的脸颊，“这嘴甜的劲儿，定是跟你额娘学的。以后这大的跟我撒娇，小的也跟我撒娇，娘俩一起，我就天天泡在你们娘俩的蜜罐子里，晕头转向的，别出来算了。”

    “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莫不是嫌弃妹妹说话不中听了？”黛玉放下了剪子，示意菊清过来把桌面收拾一下，便将手中刚刚剪好的小马递给了霖和。她抬头望着殿外的天色，心中暗自盘算着时间。

    “芃芃，这个时辰，你六哥差不多该读完书了。”黛玉温柔地对念同说，“额娘这儿有新做好的点心，是你六哥爱吃的菱花牛乳糕。你便和妹妹一起给你六哥把点心送过去，让他好好休息一会儿，晚些再和哥哥妹妹一起来额娘这边用晚膳。”

    念同欢呼着从眉庄的膝头滑下，伸出小手握住了霖和的手。姐妹俩便在奶娘的跟随下，携手迈出了永寿宫的正殿。

    “皇子都是六岁启蒙上学，如今弘曜才刚满五岁，你便让他日日苦读，未免也太苛刻了些。可偏偏读的又不是正经的四书五经，你这倒是让我有些看不懂了。”眉庄低头抚了抚衣服上刚才被念同压出的褶皱，压低了声音向着黛玉挪了挪，“莫非，妹妹是对六阿哥有什么大的期望，又不想太过点眼，才想了这个折中的法子出来掩人耳目？”

    黛玉有些意外，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摇了摇头：“姐姐，慎言。咱们身为嫔妃，这种事情可不是我们能随便议论的。”

    眉庄叹了口气：“是啊，咱们现在的处境确实不适合谈论这些事。但话说回来，皇上虽说正值壮年，可却也不年轻了。我的八阿哥本就没有希望，十阿哥还养在太后那里，定嫔的七阿哥背后可是富察家。这后宫中数来数去，的确是你最危险。咱们的这位皇后娘娘一心为了她乌拉那拉氏的荣耀，如今又得了九阿哥……我只怕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妹妹心中又何尝不知……左右弘曜感兴趣的都是一些机械图样和西洋航海日志什么的，他似乎对这些东西很着迷，常常一个人坐在那里琢磨。妹妹想着既然他喜欢，就让他去吧。这宫里的孩子本就不容易，我也不想太拘束他了。反正那些在皇后眼里都是上不了台面的杂书，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时，黛玉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从身旁的小柜子里拿出一封信来，递给了眉庄。眉庄看着黛玉手中这空白的封皮，挑了挑自己的眉毛，还是接了过来。

    “怎么会……竟然是她？”眉庄的手有些微微颤抖，“这消息可靠吗？”

    “这是颂芝，动用了宫里宫外能动用的所有年世兰和年羹尧留下的钉子查到的消息。”

    黛玉抬手抿了一口茶水，这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经过那样大的变故，还能为年府效力的人们，定然一个个都是个顶个的赤胆忠心，为了过去的主子，能将生死置之度外的那种。毕竟一个不小心暴露了他们之前与年府的关系，于他们来说，就有极大的可能性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事关年世兰唯一的孩子，自然是谨慎谨慎再谨慎，小心小心再小心地查证过的。

    “这幕后少不了皇后的推手，倒没什么可怀疑的地方。只是这魏常在……我是真的没有想到。”眉庄放下信，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平日她住在我宫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看起来最是柔顺的，万万没想到她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身世。若是如此，那之前杏仁桃花的事情，怕就是她透露给兰常在的。”

    “是啊。那妹妹便将此事交于姐姐了。”

    “放心，这点子小事，姐姐必定办好。”

    黛玉拿回信，拿起剪刀随意剪了几下，便把它丢进了笼了金丝铜罩子的红罗炭炭盆里。火舌倏地放大，几息之间便把那封信化为了一撮焦黑的碎片，和炭灰融在一起，仿佛从未存在过。

    夕阳斜斜地从窗户照进来，带着几分穷途末路的悲凉。书桌上雕了芙蓉泣露的和田玉镇纸下，压着洒了金粉的稿纸，在阳光下倒显得有些跳脱。

    上面是用了锋芒毕露干硬有神的瘦金体写了两行字：

    藏剑鱼腹英气短，卧薪尝胆苦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