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满看着一地的狼藉,脑中一片空白。
“我拦过他们了,是他们不听,非要搞得这么乱。”
同组的值日生上下左右不停地端详小镜子里的自己,一边抿着嘴唇上朱红色的唇膏,一边用软糯的声线和叶满说话。
“我今天还有事……”叶满握紧了扫帚。
“巧了,我也有。”同组值日生柔柔一笑,“我今天有约会,肯定不能留下来。如果你不做的话,咱们一起挨顿骂也是可以的,大不了就一起请家长嘛。”
请……家长……
叶满低头不语。
“明天见咯。”
叶满回过神,教室里只有她,和满目狼藉的教室。
打翻的水杯和饮料,饭团也被踩扁在地上,黏糊糊的米饭粒粘得到处都是,还有脏兮兮的鞋印,更别提餐巾纸和纸团这些教室常见垃圾了。
这么离谱的脏乱差,出现在教室里,叶满还是第一次见。
纯干的垃圾扫扫就行,纯湿的拖拖地即可,但是干的和湿的混合在一起,工作量不是一般的大。
叶满冷着脸,将教室的现状多角度地拍了下来,保存好证据。
然后她撸起了袖子,开始了麻利的大扫除。
一边扫除,一边盘算着怎么做才是最有效的对抗方法。
这些人从一开始的明目张胆为所欲为,被她阴回去吃了苦头之后开始借助于这种暗戳戳的把戏来对付她。
轮到她值日,就故意这么做。
真是没完没了。
对了……差点忘了……
她放下拖把,给谢云辙发了条信息:“别等了。”
此时夕阳西下,夜色已缓缓包围上来。
搬家公司的货车司机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团烟雾:“该出发了,要开去另一个城市呢。路上堵了不知道多晚才能到。”
谢云辙定定地望着学校的方向,焦虑地皱着眉头:“你们先走。”
谢爸爸靠在敞篷车上,听罢摇了摇头:“搬家,我们得跟车。”
“那你们和搬家公司的叔叔们先去,我……”
手机响了,谢云辙看了一眼,默默地熄屏。
“说了什么?”谢爸爸扬了扬下巴。
谢云辙目不转睛盯着远方:“她说她马上就到。”
看着谢云辙脸上的神色,他父母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这孩子从小就不太会撒谎,每次撒谎脸色都会阴沉一下。
“既然她跟你说别等了,我们就别再耽误了吧?”谢妈妈轻轻说。
“你们先走,地址给我,我去坐跨城大巴。”他回得铿锵有力。
听罢,搬家公司的人脸色都变了。
新城市,陌生地址,一个初中生,大晚上的……
未成年人让不让单独买跨城大巴票尚未可知,能买到票的很可能还是长途夜车……
搬家公司的大叔们交换了一下眼色。
只能说这家的孩子真是人小鬼大。
“上车。”谢爸爸直接拉开车门,眼神凌厉不由抗拒。
谢云辙踌躇了一下,还是磨磨蹭蹭地上车了。
其实跑另一个城市,谢云辙自认为凭借自己的本事也不是做不到。但是他父母一定不会放心他这么做。
所以他再等下去,所有人就得陪他一起等。
货车和轿车缓缓发动。
秋风清冷地划过脸颊,倒是很舒服。
谢云辙手臂撑着车框,淡淡地看着街道上来来回回的人。
那一个小小的疲惫的影子落入眼中,让他瞳孔骤缩。
“叶满!”
她满怀欣喜地抬头,看见眼前的这一幕。
庞大的搬家货车,轿车上忽然站起的少年……
她蓦然明白了。
此刻的谢云辙眼里,她那天真明亮的笑容在最短时间封冻凝结,变成了最初的冰冷疏离。
谢爸爸有意识地放慢了车速,还没来得及问谢云辙:“你要下去一下吗?”就看见女孩转头跑了。
“叶满!!”
只是,他的叫声没再能够停留住女孩的步伐,她很快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谢云辙凝望着她跑过的空气,像是蕴含着一个颇具遗憾的留白。
那里面,是未能道出珍重的离别和未能言说的情愫。
诸如,我就算人离开了,我们仍旧是好朋友;又诸如,我其实喜欢你啊,叶满,之类的种种。
谢爸爸的一个加速,少年跌回了车里的座位上,跌回了潦草的现实之中。
叶满一路跑着,早已爬升的夜色将她笼罩起来。
一丝光也没有了。
她不知不觉跑到了古城区,在那个小桥上怔怔地停下。
眼前是与那天一模一样的场景,水波、古楼、灯火,彼时的笑语犹在耳畔。
她慢慢走到桥畔,秋日晚风夹杂着水汽扑面而来,冷意钻入她的袖口,让她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一切就像是在开玩笑一样。
原来父母那天同行,只是为了去一起律所咨询离婚事宜。
原来她的成绩,他们也早就不再关心。
原来他昨天的欲言又止,是在酝酿着一场离别的措辞。
她面对着宁静的夜景,用手背胡乱地抹了抹脸上的泪痕。
我们会一直爱你。
“骗子。”
我们陪着你长大。
“骗子。”
我会一直是你朋友。
“骗子,大骗子。”
她呢喃着哭泣,哭得很小声,来来往往的行人只当她在看景。
这里是一家人或是情侣经常来散步的地方。
周围行人都高高兴兴、叽叽喳喳、吵吵嚷嚷。
“妈妈我要刚刚店里的那个玩具!”“不给。”“我就要!”“嘘,别吵了。”
“宝贝,你陪我去那边那家店吧?”“好哒,宝宝,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叶满身子晃了晃。
这些路人的话语,原本和她无关,此时却像暴雨梨花针一样,从两边的耳朵涌进来,一根根刺在心上。
他们自顾自地幸福着,那些无关痛痒的话,不知不觉和她的处境的对比那样强烈。
她环顾四周,像风中飘摇的藤蔓想要找到依靠,便看到了那个石雕形成的小屉——谢云辙的秘密基地。
她慢慢走过去,将手伸了进去,让不安的心能够稍微平静一下。
原本只是想要感怀一下,她却真的摸到了一本书。
谢云辙昨天以为见不到她,便把书放在了这里,此刻才被她发现。
叶满使劲抹了抹被泪水糊住的眼睛,借着灯火看清了书的标题。
《悲惨世界》雨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