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猛最终还是没说自己是因为什么背叛的，捂着齐根断裂的手腕，跌跌撞撞、踉踉跄跄离开了。
没有人挽留他。
没死，已经是非常好的结果了。
那只鲜血淋漓的断手跌落在地，麻雀小心地用布条包裹起来，丢进垃圾桶里。大堂里一片寂静，所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碰到这样的事，没有人能笑得出来。
席洪呆呆地坐在地上，显然整个脑子一片空白，还没有从刚才的打击里走出来。
他和阿猛每天待在一起，真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和屠龙会搅在一起的。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喃喃地说着，神情呆滞。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跳了起来，“噔噔噔”奔到九华身前，一把将其提起，又摸出一柄刀顶在对方的脖子上，恶狠狠道：“说，你是怎么胁迫阿猛的，到底抓了他的什么软肋？”
九华身上捆着绳子，四处都是鲜血淋漓，但他表情始终不屑一顾：“胁迫什么？我开了个高价，他就应了！”
“放屁！放屁！”席洪嘶声怒吼：“一点臭钱就想让阿猛叛变，糊弄谁呢？！到底因为什么，不说实话，我要你的狗命！”
“都这时候了，我有必要撒谎吗？”九华冷笑：“臭钱？他拿到钱，开心的不得了，分分钟就把你们卖了！找到他之前，我也是做过调查的，知道这小子加入你们之前吃喝嫖赌什么都干，所以才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接触了下，嘿嘿嘿没想到一下就成功了……”
“胡说！胡说！不老实，老子杀了你！”席洪愈发愤怒，他直接抓着匕首，朝九华的肚子狠狠捅去。
“噗噗噗”几刀过后，九华直接倒了下去，痛苦让他面部扭曲，脸上却还继续笑着：“你这个人听不了实话啊，就是不相信他更看重钱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亘古不变的真理嘛，世上有几个人能受得了这种诱惑啊……”
“死吧！”席洪咆哮着，再次持刀捅去。
“行了，留着他还有用。”麻雀走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让我弄死他！让我弄死他！”席洪怒气冲冲，整个人几乎都要抓狂，但麻雀叫来鹏鹏、仇尊等人，强行将他带到楼上去了。
大堂里再次安静下来，九华瘫倒在一片血泊里，看上去状况不是太好，整个人奄奄一息，明显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继续问问？”我用胳膊捅了一下身边的老狼。
“有什么必要么？”老狼满脸的无所谓，“人罚过了，也赶走了，以后不会再有交集……到底什么原因，我并不感兴趣，就当他是为了钱吧，从古到今这种人并不稀罕。”
“……你最好是真的不在乎！”我叹了一口气。
“在乎又怎么样，已经这样子了！”老狼咬了咬牙，又抬起头来，看向一直站在角落打哈欠的青年：“尘哥，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啦！”
“啊，没事……”宋尘靠着墙壁，似乎都快睡着了，听到这话立刻直起身子，淡淡地道：“解决完了？不是什么大事，哪个当老大的不得经历这种过程？内奸算得了什么，想给你戴绿帽的，想取代你当老大的，想卷了所有钱逃走的，突然亮出证件说自己是警察的……形形色色，什么都有，这才哪到哪啊，一辈子且长着呐，慢慢遇吧！”
老狼的脸顿时扭曲起来：“尘哥，你咋知道我想泡祁柔的……”
“你滚一边去吧！”宋尘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祁柔也忍不住踹了老狼一脚。
宋尘缓缓走了过来，冲坐在地上的雷万钧说：“雷叔叔，不好意思，为了保证效果，这个计划没有提前告诉您……说声对不起了。”
雷万钧哼了一声：“算了，我也不是气量狭窄的人……能抓到那两个家伙就好！”
“哎，行！”宋尘笑了起来。
雷万钧把头扭到一边，显然还是不乐意跟他说话。
旁边的姜乐突然说了一句：“哎，我也受伤了啊，怎么不和我说对不起呐！”
宋尘皱了皱眉，转头看向了我。
“别没大没小的！”我沉了脸，冲姜乐喝了一句。
宋尘可以跟雷万钧道歉，毕竟那是叔叔辈的，姜乐也来凑热闹，就有点不识趣了。
姜乐立刻闭上了嘴，低下了头。
宋尘这才继续说道：“雷叔叔，可惜墨麒麟没有来……我怀疑他根本就不在合市，否则他不可能错过这个机会！将你们引到合市，完全是那俩人自作主张。”
雷万钧面色阴沉：“那就问问墨麒麟在哪里！”
宋尘叹了口气：“不好问啊，这俩人一个比一个硬，明显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雷万钧皱起眉头：“俩活口抓到手里，总该有点作用的吧？”
“那肯定的。”宋尘点了点头，又看向我，“江城，你想个办法，从他们嘴里撬出点东西来！”
“……”好家伙，你都没有办法，大舌头一甩就让我上？
这一瞬间，我感觉自己也成了霸波奔，正被九头鸟派去诛杀唐僧师徒。
不过老狼布局这个计划实在是不容易，真的揪出内奸，也抓到了五台和九华，这时候我要不立点功，倒显得自己无能了。
我稍微想了想，便朝五台和九华走了过去。
二人都有伤在身，不过刚挨了几刀的九华明显要更重些，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一张脸也无比惨白，确实距离死亡只剩一口气了。
五台正满脸担忧地看着他。
这一幕被我扫进眼中，但仍装作无济于事的样子，来到二人身前蹲了下来。
现场所有人的目光也都看向了我，等着看我怎么搞定这两个人。
“墨麒麟在哪里？”我问。
二人都没回话，果然一个比一个硬。
“这样吧。”我说：“你俩之间只能活一个，谁先报出墨麒麟的位置谁就能活！”
警方审讯团伙作案时经常用这一招，谁先供出罪状就算谁的自首，成功率不说百分之百，也在百分之九十往上了。
说到底人都是自私的，谁不想为自己打算？
但这一招对二人来说明显没用，条件开出之后依然沉默，大有“要死一起死”的意思。
“那就换个说法。”我又讲道：“既然你们关系这么好、感情这么铁……谁先供出墨麒麟的位置，就能让对方活，这样行吧？”
我抽出甩棍，弹出尖刺，顶在九华的脖子上，冲五台说：“告诉我，墨麒麟在哪里，他就能活下来。”
五台的牙齿瞬间咬紧，眼睛直勾勾盯着我。
“别说……别说……让我死吧！”九华气若游丝。
“你俩必须要死一个，死你还是死他，自己做个决定。”我的手掌微微用力，尖刺逐渐进入九华脖颈上的大动脉里，鲜血瞬间喷涌出来。
伤口虽小，但血量极大，立刻溅了一地，照这样的流法活不过几分钟！
“在并州！在并州！”只一瞬间，五台就扛不住了，他自己可以不怕死，但不能眼睁睁看着九华去死，每一分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当场就叫出声来：“弄死我，别杀他！”
“怎么会在并州？”我仍无动于衷，一张脸沉了下来。
“武市的行动失败后，大当家说算了，他就回了并州！我和九华一合计，打算设个套将你们装进来，所以才发生了后来的事……从头到尾都没有墨麒麟的参与！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赶紧给他止血啊！”五台大喊大叫。
九华脖颈上的血仍旧不断往外淌着，但我仍旧面色冰冷：“我要确认这个消息。”
老狼明白我的意思，立刻走到五台身前，将他的手机摸出来，又把他身上的绳子解开。
五台同样知道什么意思，立刻拿起手机就打电话，并且自觉按了免提，毕竟九华的生命正在渐渐流逝。
电话很快拨通，那边响起墨麒麟的声音：“啥事？”
“你还在并州吗？”到底是老江湖，根本不需要教，五台懂得该怎么做。
提防九华误事，我还刻意捂住了他的嘴；当然不捂其实也没有事，他本来就受了重伤，血液也在迅速流失，根本没多少力气了，更不可能说话。
“在啊，怎么了？”墨麒麟的声音有些疑惑。
“我和九华遇到点事，需要马上过去找你一趟！具体位置给我一下，我们一会儿就到！”五台快速说着，除了担心九华的安危，还刻意制造出一种紧张感。
“……什么事？”墨麒麟愈发疑惑。
“见了面再说吧！你在哪里？”五台催促着，眼睛忍不住看向九华，鲜血在他身下几乎流成了一条河。
“我不能随便透露自己的位置。”墨麒麟沉沉地道：“除非是经过大当家的同意！”
“好，你等着。”五台立刻挂了电话。
仍旧不需要教，他便迅速拨通了大当家的手机号码。
电话拨通的一瞬间，他便立刻说道：“大当家，我和九华要去并州找墨麒麟一趟……”
话未说完，他的眼睛就瞪大了，因为九华脖颈的血越流越多，整个人已经处在濒死状态，双目也快要闭上了。
现场的人无不是老江湖，都知道九华活不过一分钟了。
我迅速脱下身上的外套，按在了九华出血的脖颈上，这样就能暂时帮其止血，又能多一会儿了，同时迅速冲五台使眼色，让他继续套大当家的话。
“你们找墨麒麟干什么？”大当家同样很疑惑。
“雷万钧最近伙同江城、姜乐等人四处抓墨麒麟！我和九华想了个招，看能不能将其引到并州干掉，所以想和墨麒麟沟通一下计划……”五台反应很快，说话滴水不漏。
但大当家还是识破了，冷笑着说：“你落到他们手里了是吧？之前逃出来的几个人，已经告诉我了！以为你是个硬汉，没想到这么脆！死去吧，混蛋！”
说毕，大当家便挂了电话。
五台迅速抬头看向了我。
“叫救护车！”察觉到五台尽了力，所以我也没有再说什么。
“杀了我，放了他！”五台直接冲我跪了下来。
……
救护车很快将九华拉走了，五台也被捆了绳子看管起来。
都没有杀。
宋尘留着有什么用，我不知道，也没有问。
受伤的人也都去了医院，包括姜乐和雷万钧。老狼处理了半天的后事，最终陪着宋尘也来到医院。
病房里，我和祁柔、余英站起问好。
宋尘点了点头，快步走到雷万钧的身前。
“雷叔叔，怎么样了？”宋尘俯首问道。
“还行。”雷万钧粗声粗气地回答。
祁柔搬来一把椅子，宋尘坐下，又抬头冲我说：“陆青空还在训练，不然这次也能过来。”
“……哦，他进步很大么？”我瞬间来了兴趣。
“非常大，之前只是缺乏专业训练……再过个把月，应该能和姜乐差不多了！”宋尘笑着道。
“老陆确实可以，挺有天赋！”姜乐赞许地点点头。
听完我还挺羡慕的，自己就没什么天赋，之前让姜乐帮忙看过，他说我的根骨不行，这辈子就是个“好手”了，还安慰我，说我做老大就行了，掌控全局，干嘛向往打手，刘备、曹操、朱元璋、赵匡胤……哪一个是自己上阵打架的？
本来都已经说服自己了，这会儿听到陆青空的进步，为他感到开心的同时，自己又忍不住沮丧起来。
“你垮个脸干嘛？”雷万钧注意到了，奇怪地看向我。
我便讲了讲自己的烦恼。
雷万钧听后哈哈大笑：“姜乐说得没有错啊，你一个老大要什么武力值？宋达理一介书生，不也创建了庞大的龙门商会？”
“……宋达理是个书生？”我一脸诧异，“不都说他是个大英雄、大豪杰吗？”
“谁说大英雄、大豪杰非得要武力值才可以？要看他做了什么事，不是他多能打！宋达理有点身手，但也就普普通通吧，和你都差不了多少……可是身边的人，没有一个不服他的！”雷万钧咧着嘴笑：“做老大的，关键是脑子、胸怀和格局，从来不是看你打架有多厉害！”
我的一颗心顿时怦怦直跳，之前看宋知书、宋尘都很能打，以为宋家的人都挺厉害，怎么到我这就基因突变了？
现在看来也不都是这样，起码宋达理也没有啥身手！
雷万钧这番话顿时给了我很大慰藉，扯什么刘备、曹操、朱元璋实在太远，还是身边的人能够给我力量。
“原来是这样啊！”我也咧嘴笑了起来：“好，那我有动力了，将来争取做一个不次于宋达理的老大！”
“加油，我看好你！”雷万钧拍拍我的肩膀，眼神里充满了赞扬，最近一段时间下来，明显越来越欣赏我了。
“好了……”宋尘轻轻咳了一声，打断了所有人的对话，“现在说正事吧！墨麒麟的具体位置是查不到了，但起码知道他在并州……”
“那就去并州吧！”雷万钧粗声粗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