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生神明的记忆量是很巨大的,里面包含着浩瀚的神力,拉着破碎分割的神魂往下坠。
记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也许是混沌分割的时候,也许是从神界有了雏形开始……
那些记忆他都知晓,直到——
那大抵是非常平常的一天,但是天边却泛起了红光,彰显着不祥。
他当时正在神界的院内煮茶,察觉后平淡地抬眸望了一眼,然后收回了目光。
然后离桑匆匆从外面进了院子,他们约好了今日继续前几日的棋局。
离桑应该是很少有这种匆忙的时候,但是时泽并没有问他发生了什么,神明的袖子随着动作轻轻下落,露出白皙精致的手骨,他伸手轻轻攥住天山砂壶的手柄,然后端向石桌。
天边传来轰隆的雷声,天雷不要钱般地噼里啪啦往下降。
莫名的,初生神明微怔,然后砂壶便失了控,伴随着雷声碎在了地面。
刚煮好的茶水四溅,茶香味飘散在空中。
离桑本来还想说说这阵莫名的天雷,见他这样,便忘了这件事,调侃道:“怎么,被吓到了?”
时泽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挥袖用神力收了那一地的狼藉,坐在石桌上开口道:“来吧。”
离桑笑道:“你就不问问那雷是怎么回事?”
时泽执子:“不重要。”
离桑也落座,把棋子夹在两指之间:“不重要你还把砂壶给打碎了?”
“失误。”
……
那场天雷一看就是有人历劫,不祥的红光才是他们应该注意的地方。
这盘棋局没有完全继续下去,因为外面哄闹了起来——有人成神了。
这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惊讶的,令人口耳相传的原因是因为,获得神位的听说是一位魔女。
她有了神位,便可以肆无忌惮地踏入神界。
棋子似乎因为主人的分心而落错了地方,离桑乐道:“难得啊,这么明显的失误。”
时泽却顿了很久,然后起身:“明日继续吧。”
“今日是怎么了?”离桑笑吟吟地调侃,却没有等到对方的答案。
记忆如同流水,从他的眼前划过,轻飘飘的,好像藏了点别的意味。
长达万年的记忆混杂着复杂的情感,一点点回归它本就属于的地方。
然后他看到了属于他们的,真正的初见。
神界的流水之中有很多游鱼,他闲来无事的时候会去喂鱼,然后那一天,来了个姑娘。
魔这么肆无忌惮闯神界,着实是有些嚣张了。
那天他收回手,看见了坐在树下青石上的姑娘。
姑娘冲他勾起唇轻笑了下,放肆地打量着他。
那个时候是什么感觉呢?
哦,原来那个魔神是她啊……
原来是她啊。
他平淡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然后从她身边走过。
几经翻转,平淡的记忆好像突然就有了浓烈的情感,像是白纸上打翻了水彩,昳丽逶迤的色彩铺散在上面,把过去染得色彩斑斓。
阴暗的私牢里,被下了情药的神明眼角秾丽,染着浓浓的情欲,被姑娘捏着下颌,慢悠悠地打量。
神相看见了最初的江吟。
然后在最动情的时候,魔神抽身而去。
好恶劣的人。
他看见自己第一次因为情欲而伸出手扯住姑娘的衣角,喉结滚动,嗓音轻哑,眼角微红。
身居魔神之位的姑娘天生就有一种睥睨天下的冷感,像是凛冽枝头最妖艳的花,却又嚣张放肆,勾起唇缓慢地望着他。
他听见自己轻声的央求,看见了自己故意去勾她,听见了难耐压抑着的喘息,看见了一地凌乱的白衫。
混乱、旖旎又放肆的色彩。
像是青天白日之下最肆意的偷欢。
他从来就没有告诉过她,他是故意来魔界的,故意勾她的。
狐狸想要勾他看上的姑娘,自然会伪装成她最爱的模样,引着她沦陷。
然后在这个过程之中,悄无声息地把自己也给搭上。
他望见自己冷淡地断开锁链,从血泊之中抱起受伤的姑娘,然后替她解决身后的那些麻烦。
也看见自己给被折腾坏了的姑娘盖上丝褥,然后打开寝殿的门,亲手扭断了潜入魔宫意图谋害的魔。
他想把她
然后就是神魔大战。
在此之前,他得到了杜子霜的两个预言。
其中一个,抓不住。
神界守不住,人也抓不住。
这个事情最后只有他知道,因为他把杜子霜的记忆给抹掉了。
这是最坏的结局,但是他们却拦不住这个走向。
神界毁灭,魔界盛极必衰,必然也会走向灭亡,最后六界终究会再次归于混沌,一切的生灵都将湮灭。
这是天道想要的结局吗?
不是。
他也不接受。
于是他翻了神界那被封在天宫之中的禁书,找到了最冒险的方法。
任何禁术都需要足够的代价,他本来不打算用的,直到天道阵法启动。
神位只是一个引子,镇在天道阵法上,换了他心爱的姑娘一命,让她有了再苏醒的机会。
这同时也是神界本源封印的最初阵眼。
神位离体,神明的神妖二相分离,本体遭受重创,记忆被封印压制。
一切都变得空白。
其实时泽选择这个方法的时候,并没有想到江吟会在苏醒后找他。
初生神明也把握不住自己神妖相的性格,也不知道自己见到她后,会不会留下她。
神位不会消失,神界本源被破,江吟也醒了过来,他的神位,就在那里。
回归并不是难事。
但是神位一旦回归,天道阵法的余烬必然再次来带灾难,除非他们找到真正的阵眼。
本就是一道又一道牵扯的局。
天山的阵法光芒一点点弱下去,广袤的大地终归于宁静。
时泽抬眸,起身拉起了席地而坐的姑娘。
江吟偏头多瞧了他两眼,笑道:“什么感觉?”
神明的喉结微滚,最后开口:“一开始,我都……”
他抿了抿唇,开口道:“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不走?”
拥有了最初的记忆,换了个视角,他才反应过来——他见到她第一面的时候,出剑是一件多么过分的事情。
她明明是……
他想尽方法勾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