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静默不语，氤氲却从不缺席。
    自无望僧完成献祭后，无妄天已然初步重塑，秦逍不相信它听不到。
    只是这般言辞，着实狂悖大胆。
    梁武帝眼眸深邃地望着秦逍，他好似早已没了向天问剑的孤勇，更甭提在秦逍身上看到自己昔年的影子。毕竟刚刚那番推理言罢，梁武帝这把无妄天的手中刀，已然陷入自我沉沦的沼泽深处。
    无法自拔。
    “照此看来，我一直都是个失败者，以前是，现在更是。”
    梁武帝径自喃喃，他的表情依旧扭曲，看不出悲伤，却又处处流露伤怀。
    “前辈，其实大可不必这般迷惘。”
    秦逍缓缓起身。
    “这世上的腌臜厄难，我经历的不比你少。至于那些鸡零狗血的过往，卑劣之流的算计，恐怕前辈的经历与我比起来，还远远不够看。这话前辈信便信了，不信也无所谓。我只是想说，人生的路往前走便是了，过往之事不可追，但未来可以改变。”
    秦逍这话说得满溢真挚，梁武帝闻言老眼浑浊，似有所悟般缓缓抬头，可眼神里却仍有无尽迷障。
    秦逍一眼即明，梁武帝压根还没找到解脱之道。
    他也不打算再劝，毕竟接下来的路，他也没想好该怎么走。
    秦逍转身离开，梁武帝却从后将他叫住。
    “后生。”
    “前辈可还有事？”
    “你今番来找我，是专程来跟我讲这些？”
    “前辈说笑了，你我非亲非故，我哪有那么好心。”
    “说的也是，刚刚我看你举动，你可继承了姜无赦的意志？”
    “算也不算，我的路我自己走，神龙吞仙挡了我的升仙路，我自然要将路障清除。”
    秦逍此刻神色平淡，经过跟梁武帝一番交流，他发现自己的心态更加老辣沉稳。
    “这条路走不通的。”
    梁武帝眼神里流露一丝寥落。
    他仰头望天，没像秦逍那般眉目平和，反倒有股发自内心的畏怯。
    “天就是天，人就是人，哪里有什么人定胜天，以人凡躯对抗神明，这本就是一条虚妄的不归路。”
    秦逍闻言没有回应，毕竟夏虫不可语冰。
    眼下的梁武帝，已经不值得他再去逗留。
    秦逍御剑离开了。
    寒池旁的蓑翁还在枯坐。
    这是他红尘炼心的第一处，亦仅仅只是个开始。
    恰如方才所言那般，眼下秦逍的对弈之人，不是凡夫俗子，恰是那高高在上的无妄天！
    秦逍要补上多年缺失的红尘体悟，此乃他游历红尘的目的之一。
    除此之外，他还要在炼心中寻求悟道之境，此乃目的之二。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寻找真正能对抗神龙吞仙的方法！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秦逍首先要做的，便是完成世界大观。
    观天地山河，观江河万物，观世间百态，观先人遗风。
    姜京佐，剑黄巢，梁武帝。
    秦逍已完全洞悉三位先驱者的对抗经历，接下来他还要继续走访。
    与所有对抗过神龙吞仙者论道交流，剔除规避他们走过的老路，方能找到截然不同的新路。
    且先前跟梁武帝对谈，秦逍已然对无妄天道初步领会。
    天道的算计初露峥嵘，这已然是个好兆头。
    毕竟岿巍无垠的无妄天意志，竟能被一介凡人轻易揣测，这件事光是听起来，就足以让无妄天汗颜！
    谁说天意不可测？
    秦逍浅浅一笑，御剑一路往北。
    这趟红尘炼心，秦逍不晓得要耗费多少岁月。
    他倒是不急不缓，毕竟到了如今境界，体悟比蛮干更重要。
    接下来一段日子，秦逍先是去看望了小满，随后又回到西梁，一路缓缓御剑，将神识覆盖四面八方。
    小满此刻正镇守天地南极，她此刻的模样......已然悉数大变。
    很显然四极之力逐步觉醒，小满亦如王一般一样，于凡尘显圣，固守一极安宁。
    秦逍本以为她会性情大变，没成想这姑娘对他还是黏得很。
    秦逍好说歹说才走脱，小满一直哭哭啼啼，活脱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秦逍懂她的心思，天真纯粹的赤子之心，偏偏要扛着天地乾坤负重一隅。
    可有些事并非她能选择的，打从她出生那一刻起，这便是她的命。
    回到西梁后，秦逍一直走得很慢。
    他无时无刻不散出神识，细细寻觅西梁的每一处。
    以他目前境界，哪怕躲藏在域界之中，也躲不过他的神识搜寻。
    之所以如此，还是因为黄巢昔年曾在西梁安家。
    他和姚氏居于西梁，对西梁亦有无限眷恋。
    换句话说，他将“他们”藏在这里的可能性，很大。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寻觅了将近三个月后，秦逍总算觅到了一丝熟悉气息！
    芥行展开，秦逍一路无阻，再出现已然是一片深山老林。
    此地秦逍从未来过，应该处在西梁与漠北的交界地带。
    眼前是一片青翠竹林，一瞧便知被人修剪过。
    四周还有不少开辟土路，处处彰显着有人居住的痕迹。
    无支祁摄气之术展开，拈指拘一缕清气，指间揉捻须臾，下一刻清气入鼻贯通神宫，此地的道韵呼吸，亦被秦逍瞬息洞明！
    “这结界......果然有尿骚味。”
    秦逍淡淡开口，随后朝竹林深处缓缓抬手，像推门一般轻轻一按。
    嗡！
    一股浓烈磬音骤然迸发，手掌前方三寸波澜翻涌，滚滚无形气浪弥漫九天十地，恍若撞到一面虚无汪洋！
    “什么人，胆敢私闯禁界！”
    波澜中传来一声暴喝，秦逍却闻所未闻，抬脚迈步轻松跨过结界入内。
    迎面青光暴涨，下一刻数十位甲士猝然显现，每一尊都武装到牙齿，且拥有不亚于养神境的夯实修为！
    要知道，这仅仅只是最普通的值守士卒。
    放眼四大王朝，这种级别的士卒，足以担当百夫长了！
    几十位重甲兵士神色冷冽，几十根红缨长枪猎猎生风，枪头颤栗嗡鸣，将秦逍围成了一轮红月。
    秦逍见状不为所动，他只是望着眼前将士的铠甲，眼底划过一抹难以遏制的复杂！
    至于那些甲胄，银鳞细密，藤锁连环，肩臂最醒目处，有一方浑圆铜铠，上面刻着一个漆黑古篆——
    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