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斯还是没走,并在码头处安了营,扎了寨。无数顶帐篷凭地而起,就像一朵朵鲜嫩的蘑菇。守卫队的人,甚至还在外围设立了一道防护网。二十几人巡逻,七八名队员把守出入口,其他的,则暂时休息。
场地最中央的帐篷最大,也最为奢华。它足有一间民居般大小,一枚紫罗兰徽章,绽放在蓬顶之上,六面迎风飘扬的旗帜,竖立在蓬布的边缘,还有数不清的金色花朵装饰,纹在帐体两侧。这一看就是安格斯的专属帐篷,不过他并没有进去,而是愁眉苦脸地坐在帐篷前的一座的小亭中。小亭是临时搭建的,有遮阳伞,有四把藤椅,还有一张方桌。桌面上摆了些水果、甜点与饮料,但自始至终,谁都没动过一口。芬格里特也坐在里面,她虽然不哭了,但她的状态依旧不好,她也没有去看安格斯,她只是在默默坐着。亭子里只有他们父女二人在。
“这要是真在打仗,他第一个就得死。”启明星评价道,“大本营整得如此显眼,真是很怕别人认不出来他是这里的头头啊。”
“他只是来找闺女的。”米列科说。
“我看他是来度假的。”启明星忿忿道,“他好讨厌啊,自私,胆小,还喜欢炫耀。南瓜姑娘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
“‘十大贵族’嘛,奢侈是他们的习惯。”
启明星冷哼道,“狗屁‘贵族’,我看是‘跪族’才对。自己老婆都被人抓了,居然还在那犹豫,他也配叫男人?”
这时,沉默了半天的安格斯终于开口了,“闺女,这些天,你都睡在哪里?不会是睡在公园里吧?天气变凉了,这样不行的……从今天起,你住这里好不好?就这个帐篷……你别嫌弃……你要是不想看到我,我可以睡到别处去……”
“我有睡觉的地方,不麻烦你操心。”芬格里特头也不抬地回应。
“我是你爸爸呀,我如何不操心?”安格斯探出身子,满是担忧地望着她,“这里是座废城,哪会有可以睡觉的地方?你又那么爱干净……如果你继续露宿街头,你会受不了的,而且还会得病……还有,你最近几天吃饭喝水了吗?这里几乎什么都没有,你又如何生活呀……闺女,你就听我一句劝吧……”
芬格里特可能是听烦了,她抬起头,瞪向他,然后冷冷道,“要我听你的也行,先把我妈救出来再说。”
安格斯出了一口超长的气,“闺女……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目前最需要解决的问题,是你的生活起居问题……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风餐露宿啊……”
芬格里特别过头,哼了一声道,“不用说那么多,你就是不想救我妈妈,这些都是你的借口而已。”
安格斯再次叹息,“闺女,这种事,就好比你小时候非跟我要星星一样……我为了哄你开心,倒是可以像以前那样骗你……做个假的星星送到你手里……可,可那毕竟是假的啊,而现在的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所以我不会骗你……造反这种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达成的,短则数年,长则几十年,而且还有失败的风险……这又不是在做生意,钱赔光了可以再赚……这种事赌的,可是命啊……闺女,爸爸不是不敢答应你,而是想构思出一个稳妥的方法后,再答复你……”
“稳妥?”芬格里特怒目相向,“你所谓的稳妥,就是向他妥协吧?你就是懦弱!别说了,快别说了!快收起你那套‘缩头乌龟’的说辞吧。你不救我妈妈,我自己去救!”
安格斯仰天长叹,“你这也不叫勇敢,而是叫无脑。闺女,你知道吗,就算在古代,王朝的寿命也是有‘气数’一说的。那个人的气数尽了吗?他显露出一点衰败的迹象了吗?都没有,不管是他在岛民心目中的位置,还是他所掌握的那些资源……都没有吧?那我们如何对抗他?在民意站在他一边,法律站在他一边,道义站在他一边的情况下。闺女,你可想过这些问题?这不是我振臂一呼,万民就会顺应的时代……更何况我还只是个次辅……我连十大家族的人都团结不起来……就算是你曾祖父在世,他也没这个本事,更别说那个人还拥有机器人大军这种十分强大的暴力机构了……”
芬格里特气呼呼地说,“那就什么都不做,任凭他‘永生’?任凭他‘成神’?任凭他把所有人当成蝼蚁?”
安格斯愁苦道,“闺女,我说了,这种事要从长计议才行……你怎么总是误解我的意思呢?”
芬格里特激动了,她霍地站起身,“那我妈妈呢?我妈妈可等得起你的‘从长计议’?她被当成了小白鼠,她正在经受非人的折磨!你居然还让我‘从长计议’?!安格斯,你还是人吗?”她又哭了,她几乎是嘶吼着说出这段话的。
安格斯捂住脸,长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放开手,看向女儿,“芬妮是我老婆……我们一同生活了十八年之久……如果再算上认识她的日子,那就是整整二十年……闺女,她可是我老婆,你说我能不在乎,能不着急,能不难过吗?可我光着急光难过有什么用?是上帝会回应我的呼唤,还是诸神能赐予我非凡的力量?闺女,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上帝不会倾听我的祷告,诸神也不会赋予我超出常人的本领……”
“借口,统统都是借口!”芬格里特失望地看了他一眼,“安格斯,你走吧,以后也别再来了,你当我死了就好。”说罢,她旋身离开。
“闺女……”安格斯连忙起身上前,拉住她的胳膊。
“放开!”芬格里特甩开他的手,继续向前。
“闺女,你得给我时间啊……”安格斯来到她身前,拦住她。
“让开!”
“闺女!”安格斯顿足道,“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事情要一件一件地做,没有一口吃成个胖子的道理!”他顿了一顿,又道,“你说过,湮灭派是他的手下,对吧?而那两个‘赛博格’,也是他们的人对吧?他们坐船跑了,就在昨天早上。”
芬格里特抱起胳膊,略显疑惑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安格斯长出一口气,“如果他们与那个人真有关系,那这,就是个很好的切入口——我只要抓住那两个‘赛博格’,并搞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那我就能进行下一步的动作了……”
“什么动作?”
安格斯十分复杂地看了看女儿,然后低下头。他皱起眉,犹豫了半天才道,“谈判……我帮他保守秘密,然后让他放还你母亲,并保障你的安全……”
“呵,这就是你所谓的‘稳妥’?”芬格里特气极反笑,“行,那你就继续做梦吧,次辅大人。他,是不会放过任何人的。”
她径直离开,安格斯本来还想阻拦,但她直接把他推开了。安格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闺女!这是目前的最优解!你不要冲动好吗!”
安格斯在她身后大喊,可芬格里特理都没理他,她直接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