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们纷纷停了脚步。
他们临时被大人派来抓丁,演这一出阎王地府的鬼戏,却是不知道苏姑娘如何寻得数年前的蛛丝马迹。
单是这如此巧妙的“用鬼之法”,他们大人要是知晓,以后定会常来常往。
而他们,若能再习得一些刑侦之策,当差的路兴许也能更进一步。
一众村民亦是耳朵竖直。
衙门都破不了的案子,却是被苏婳翻了出来,指不定还真是鬼神托梦。
关于鬼神的事,大家从来只听说过,并未亲眼见过,更不了解,而越不了解的东西,越是又害怕又好奇。
“孟小员外这么想知道啊?”苏婳抬眸,望着男人脸上飞快闪过的期冀,倏地摇头一笑。
“可你越想知道,我就越不想告诉你!
毕竟,这辈子当个糊涂鬼,下辈子才能少害些人,不是么?”
孟永富满心期待一空,脸上全是狂暴之色,手下的门框都被捏得变了形,“苏婳,你个小贱人,你就是一个妖女!
你害我如此,我即便是下了地狱都不会放过你,你给我等着,我定要让你不得好……啊!!!……”
‘死’字还没说出口,嘴上又是一阵剧痛。
一道殷红的血线飚到半空。
男人惊叫声未停,正汩汩流血的嘴里已经被塞入一坨软乎乎的东西。
一直竖起耳朵听的村民和衙役看得这一幕,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泥鳅爹更是惊得张大嘴。
这小丫头方才捡的,可是他家大黑狗日落之时刚拉的啊。
这几日村民们都挑着粪水往孟家门口泼,他嫌麻烦,索性让大黑狗每次有想法的时候去拉上一泡,大小不拘,干湿不计。
阿筝饶有兴致挑挑眉,“小婳儿,你这手下的脾气可真讨人喜欢,一看就是你的人。”
苏婳:“…………”
青黛行事稳重,可火爆起来时,似乎一次一次刷新她的阈值。
好半晌过去。
衙役们终是回过神,再顾不得好奇。
连忙拖着两父子往村口去了,不过孟永富在嘴里被填满之后,整个人像是彻底丧失了神智,三四个衙役连拖带拽才将人控制住。
一同带走的,还有醒过来的梁似玉,她虽是孟家新妇,可兹事体大,也得一同带去问审再做处理。
“啧,这糟老头瞧着像是失心疯了!”
雪老一边撕扯额上的鼓包,一边忍不住瞧了瞧自己赤红如火的须发,“该不会是我这阎王爷演的太好,直接将他胆给吓破一个窟窿了?”
“你这阎王爷自然是演得极好。”
阿筝勾唇笑,煞有其事拍拍他的肩,“我和三虎弟弟在屋里辛苦个把时辰才把人糊弄住,你老人家一个眼神便给人吓跪地上。
当真是应了那句,姜还是老的辣呐。”
雪老正被拍马屁拍得舒服,可听到后一半,狮眼一鼓,“你个臭丫头,你这是拐着弯儿笑我老头是把老骨头啊。”
“我可没说这话,都你自个儿说的!”阿筝噗嗤笑出声,脚下快速往后退。
却是忘记自己手腕上缠着的白纱。
刚退两步,左脚拌着白纱一滑,整个人直直往地上摔去。
眼看要摔个华丽丽的一字,旁侧一双大手伸出,眼疾手快将人拉住,“方才在屋子里耍得像模像样,怎地到平地反倒走不稳路了?”
阿筝望着少年怔了一瞬,绯色瞳孔染上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方才在屋子里有死鬼相公牵着绳儿,自然摔不着,这外头没绳儿,摔着也不奇怪。”
银铃般的声音,听在苏三虎耳中,却是没来由得耳根一红,赶忙松开手,“什么,什么死鬼相公?不过是演戏而已,你可别乱说……”
村民们都还围在孟家门外,望着雪老几人的鬼模样。
小孩儿不知避讳,更是胆子大,噔噔噔跑到苏三虎和阿筝跟前,满脸好奇,“三虎叔叔,你和这姐姐是在玩什么呀?
你们身上穿的白纱可真好看。
还有这鬼面,一个个的,可逼真了,是咋画的啊?狗蛋也想画一个……”
苏成德听得一声比一声胆大的话,赶忙敲了敲手里的羊头拐杖,“行了!大晚上的,都赶紧回去睡,有啥事儿等明日天亮了再说,不然梦魇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村民们听言,也不敢继续待。
这鬼模样看久了倒还好,可刚看第一眼是确实是差点吓得魂魄出窍,还是赶紧回家睡觉比较保险。
苏成德见村民们纷纷往家赶,又叹口气看向苏婳等人,“婳儿,夜里凉,你们也早点回去罢。”
“嗯,婳儿省得的。”苏婳点点头,见他眉头紧锁,又温声道:“村长叔别担心,孟家是孟家,上河村是上河村,如今咱们上河村一日比一日好,这外头的人顶多议论两句,这事便过去了。”
男人听言,一直紧锁的眉头顿时松了松,“对啊,婳儿说的是,现在十里八乡谁人不羡慕我们上河村,一个个想嫁进来的闺女也翻了好多倍,断不会因这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苏婳笑笑,望向笼在黑幕中的青砖大瓦房,杏眸微眯起,如今,孟家便只剩下一个孟芸儿了。
告别苏成德后,一行人踏着月色往村尾赶。
苏三虎和苏婳走在最前头,少年余光瞥她许久,终是抿抿唇:“婳儿,三哥今夜多谢你。”
“谢什么!”苏婳转头看他一眼,耳朵突然动了动,定睛望向不远处的羊肠小道,微微一笑,“三哥待会别骂我就是好的……”
“什么……”苏三虎没听明白,直到一阵急促又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紧接着,便是一道河东狮吼,“苏三虎,你能耐了啊你!竟敢私下去南洋,老娘今日要不狠狠揍你一顿,你定不会长记性。”
少年反应过来时,一个严严实实的大逼兜已经兜头罩下。
他被打得脸脑瓜子一疼,赶忙抱头求饶,“娘!别打!别打了……要打咱们回家打啊……这儿人多……”
“人多?人多又咋滴了?反正都是自家人,不丢份!”苏白氏听声不但没住手,反而脱下鞋子就是继续揍。
只是,严严实实拍了两鞋子之后,才发现鞋子上全是血,而苏三虎脸上亦是星星点点的血。
顿时吓得鞋子吧嗒掉地上,“三虎,你这是怎么了?我刚才也没用力啊?咋被打成这样了……”
苏三虎见状,悄咪咪掀开一条眼睛缝解释,“娘,您别担心,这不是我的血,是婳儿帮我画的妆!”
说罢,还不忘捡起鞋子,给自家老娘递过去。
“不是你的血?”苏白氏听言,又摸了摸他的脸,见没伤口,立马接过鞋子,对着他屁股就是一巴掌,“你这小兔崽子,臭小子,气死老娘了,敢去南洋,还不如直接去后山喂狼,权当我从没生过你个兔崽子……”
阿筝见状,时不时扇点风添点火,“婶子,您打咯吱窝那儿,方才三虎弟弟被老头碰到胳肢窝,最是怕那儿,打那儿准没错!”
苏三虎:“!!!”
苏婳听言,差点笑出声。
这胳肢窝可算是自家三哥的命门。
就在上河村村尾鸡飞狗跳之时,千里之外,汤山府柳府后院亦是灯火通明。
少女一袭粉色云缎长裙坐在檀木桌案前。
原本娇俏明亮的小脸此刻在烛火照耀下阴沉不已,狐狸眼冷凝望向地上的人,“不过是让你去查个火锅方子而已,又不是让你杀人放火,怎会折腾到这个点才回来?”